禮部尚書張啓文舒服地躺在蜀錦鋪就的馬車裏,抓緊着時間休息,馬車夫揮舞着皮鞭,朝着皇宮進發,一路上,遇見不少的馬車,正在緩緩而行,這些大臣,大多是文臣。而武将則大多騎馬,在西風中顯得精神抖擻。
忽然,張啓文被馬車激烈的震動驚醒,身子一晃,已經滾到了軟榻邊上,他的反應很快,及時地用手撐住了身子,這才沒有跌落軟榻。
“發生了什麽事情?”張啓文有些憤怒地問道。
“老爺,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匹馬,吓着了我。”馬夫說着。
“哼!”張啓文大怒,他站起身來,揭開了門簾,看着不遠處的一匹瘦馬,頓時心中怒氣沖天。他明白,騎着這樣的一匹瘦馬的,絕非是參加朝會之人,所以,他就有了足夠的底氣。
“什麽人,眼睛瞎了,竟然敢沖撞于我?”張啓文冷冷地說着,兩名在馬車身後的家丁立刻走了出來,臉上帶着猙獰的神色。
“瘦馬弱不禁風,剛才受了驚,以至于沖撞了這位老爺,還望恕罪。”那人說着,聲音四平八穩,隐隐地帶着一絲傲骨。
一名家丁上前,道:“你這賊人,沖撞了當朝禮部尚書,還不下馬磕頭賠罪!”
另一名家丁拎出了一根哨棒,喝道:“還不賠罪,莫非是要我來請你嗎?”
那人微微皺眉,顯得十分不悅:“禮部尚書張啓文?何故如此咄咄相逼?”
“大膽!”兩名家丁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大聲呵斥,此人竟然敢直接稱呼老爺的名字,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張啓文眯起了眼睛,眼中帶着一絲殺意,“拿下此人!”
兩名家丁就要上前,忽然,一串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傳來,張啓文回頭一看,竟然是侯君集。
“發生了什麽事情?”侯君集問道。
“呵呵,原來是侯将軍!”張啓文的臉上堆滿了笑意,侯君集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他自然要巴結一番。
“張尚書。”侯君集不以爲意,随意稱呼了一聲之後,便繼續向前走去,經過那人身邊的時候,突然叫道:“燕王!”
張啓文吃了一驚,什麽,是燕王?那豈不是皇室之人?他眯起了一雙老眼,終于在昏暗的燈光下,看清楚了此人的臉龐,和陛下有着七分相似。
就在張啓文一愣的功夫,楊倓拱拱手,道:“原來是侯将軍!”
“燕王,天色黝黑,天氣寒冷,爲何不坐馬車?”侯君集問道。
“天氣寒冷,正是鍛煉身子的好時候,再說陛下一般都不坐馬車,孤怎麽好意思?”楊倓應着,冷冷地看了張啓文一眼,撥轉了馬頭,繼續前行。侯君集緊緊地跟在楊倓的身後。兩人帶着的家丁緩緩而行。
張啓文在兩人走了之後,忍不住想要拍自己兩個嘴巴,此人竟然燕王楊倓,自己得罪了他,這不是找死嗎?他嘴唇蠕動了幾下,看着楊倓遠去的背影,想要說話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唉!”輕輕歎息一聲,張啓文示意馬夫繼續前行,半個時辰後,到了皇城,張啓文下了馬車,朝着大興殿走去。
大興殿是議政的場所,楊侑取名大興殿,是在懷念大興城的大興殿,因此登基之後,也取了這個名字。此時,大興殿外,人頭攢動,窦璡、蕭瑀、姚思廉、李綱、韋雲起、侯君集、許紹、骨儀等大臣正在殿外等待着。
“蕭尚書!”
“骨兆尹!”
“窦尚書!”
衆人紛紛打着招呼,蕭瑀和窦璡兩人非常熟悉,走到了一旁,說着話。
“窦尚書,關于那事,你怎麽看?”蕭瑀問道。
凡是朝會之前,皇帝都會将所要議事的内容寫成折子,告知諸位大臣,讓他們充分思考,這樣等到朝會的時候,才會有比較成熟的意見,達到議事的目的。
蕭瑀所說的,是今日朝會上的第一個論點,反腐。
反腐這事兒,是一項艱巨的任務,而且也最難防範。隻要是人,就有私心,就有貪欲。有的人好色,有的人貪财,有的人喜歡收集奇怪的東西。
賄賂他們的人,就會對症下藥,喜歡美女的就色誘,喜歡金錢的就送錢,有特殊嗜好的,就送特殊的東西,總之盡力滿足對方的要求。不管是送什麽,在楊侑看來,那都是賄賂。受賄人一旦接受,就構成了事實。
在楊侑看來,反腐不僅僅是金錢上,也包含了色。君不見許多英雄好漢就倒在了石榴裙下?
窦璡擺擺手,道:“此事關系重大,或許陛下隻是提出來,暫時不能實施吧。”窦璡有他的理由,因爲他知道,别人不說,侯君集就是一個貪污分子,此人雖然沒有扣除士兵的軍饷,但他的家人,卻曾經利用權勢,強占土地。
土地放在任何時候,都是命根子,更何況陛下是怎樣的人啊,他制定的土地法中,就有不準買賣土地的規章制度,連買賣土地都不成,強取豪奪就更犯法了。
在窦璡看來,陛下要反腐倡廉,第一件事情,就必須要出發侯君集,即使他的數量不多,但行爲卻要不得。而更重要的是,侯君集是陛下的心腹。
如果陛下要反腐倡廉,如果不處罰心腹大臣,反腐如何能談起?窦璡覺得陛下雖然有魄力,但卻不定會對心腹大臣動手,如果不動手,反腐就成爲了笑話。
窦璡的話雖然隻說了一半,但蕭瑀已經明白,他輕輕歎息一聲。蕭瑀個性正直,爲人剛正不阿,光明磊落。正是因爲這樣的性格,所以他兩袖清風,政治生涯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污點。如果說有什麽缺點,蕭瑀的性格就是急躁,有時候特别偏執,顯得有些病态。
蕭瑀輕歎一聲,正要說話,這時,大門打開了,群臣紛紛湧入。兩人相視了一眼,搖搖頭,跟着人群走了進去。
大興殿内,文武百官各自站開,他們手中捧着象牙笏,坐在團蒲之上,靜靜地等待着陛下的光臨。衆人等待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就見腳步聲響起,一行宮女宦官手中打着燈籠,楊侑身着衮龍袍,頭戴沖天冠,緩緩走來。
當楊侑靠近,禮儀監的宦官高聲喊着的時候,群臣紛紛跪下,口中連呼:“恭迎陛下!”
楊侑看着群臣伏在地上,目光中閃着一絲精光,“諸位愛卿,平身!”
群臣立直了身子,楊侑坐在了龍庭之上,目光掃過衆人,在越王、燕王、侯君集以及幾位閣老的身上略略停留,然後掃過了張啓文,在張啓文的身上略略停留,然後楊侑收回了目光。
“諸位愛卿,今日朝會的議題,想必早就知道了,朕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楊侑主動開口,說道。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楊侑手掌撫在龍椅之上,目光淡然,等待了片刻之後,依然沒有人說話。“諸位愛卿都是大隋的智謀之士,難道說,這個問題,讓諸位愛卿感到爲難嗎?”
楊侑的語氣雖然很輕,但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群臣互相靠近,三三兩兩地說着,大殿内頓時嗡嗡之聲四起。片刻之後,蕭瑀站了出來。
“陛下,反腐之事,是曆朝曆代的難題,微臣想,除了提高群臣的修養之外,便是要加強監督,臣建議,制定相應的監督機制和機構,定期查核。”蕭瑀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着。
群臣聽了,再度竊竊私語。
楊侑目視着蕭瑀,他知道蕭瑀的個性如何,而這個辦法,還算不錯,但是仍然有不足之處。
“可是,若是監督機構也腐化了呢?”楊侑問道。
蕭瑀想了想,道:“陛下,可使用輪換機制,比如說三年一換。”
楊侑颔首,朗聲問道:“蕭閣老的建議,不知道各位以爲如何?”
李仁政是楊侑的心腹之一,聞言他站了出來,他是主管财政的大臣,手中握有極大的權利,但他個性耿直,剛正不阿,對貪污、受賄等腐敗問題,深惡痛絕。
隻聽他高聲道:“陛下,微臣認爲蕭閣老的意見非常不錯。”如果能制止貪污,那麽國家的賦稅必定有所提升,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大隋的财政危機。
楊侑目視着群臣,見沒有人再站出來,便問道:“還有人對蕭閣老的辦法有意見的嗎?”
群臣相視一眼,有的人低下了頭,并不吭聲,而有的人則站出身來,高聲附和,頓時大殿裏回蕩着群臣的聲音。
楊侑擡起手,向下一按,道:“既然諸位愛卿沒有異議,那麽此事就暫定下來,蕭閣老,相關的章程就由你制定,限你半個月之内完成。不過,朕以爲,輪換的機制要改爲一年一次,并且監督機構的官員也要進行考核。”
“喏!”蕭瑀說着,退到了一旁。
楊侑的目光再度掃過了衆人,隻見他微微一笑,語氣淡淡地道:“朕曾聽說,在成都城中,有的大臣********,似乎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朕想知道,各位愛卿,有這樣的事情嗎?!”
楊侑此言一出,群臣頓時大爲驚訝,陛下這樣問,難道就要在朝會之上,拿人開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