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影響最大的,便是那些世家大族,比如說,當年韋雲起以明經入仕,但實際上,他卻是出身于杜陵,代表着世家的利益。換句話說,以前就算大隋實施了科舉,因爲世家掌握了教育,即使實施了科舉,參加考試的,都是世家子弟,進入朝廷當官的,還是世家子弟。而如果大隋對百姓實施科舉,意義就不同了。
長孫無忌在震驚的同時,也對楊侑的身份産生了一絲懷疑。畢竟這樣的大事,肯定隻有朝廷重臣才知道呀,更何況,這是在兩三年内的事情。
長孫無忌想了一想,試探道:“易公子,這個消息,屬實?”
楊侑颔首,道:“當然屬實。”
“可是,我還有一些擔心。”長孫無忌說道,忽然苦笑一聲,道:“若是這樣,世家的利益必然會受到損害,若是貿然實施,恐怕對江山社稷不利呀。”
楊侑摸着下巴笑了,他将事情說出來,就是爲了考驗長孫無忌能不能想通這其中的關系,如果想通,他會不會說?如今看來,長孫無忌不僅考慮到了,而且還說了,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要投靠大隋了。
楊侑微微沉吟,道:“此事畢竟關系重大,我想,或許朝廷會有應對之策吧,畢竟還有兩年的時間。”
“希望如此。”長孫無忌既然已經決定投靠大隋,那麽自然希望大隋能夠統一天下。
就在兩人談着的時候,長孫無垢正在房間裏坐立不安,剛才的一幕幕,仍然在腦海裏回蕩着。長孫氏是北魏皇室後裔,是傳承了百年的大族,在長孫無垢的身上,有着高貴典雅的一面。
除了丈夫,她沒有和任何男人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一想到易公子摟着她的腰身的時候,她的臉就忍不住紅了。可是,易公子翩翩佳公子,在他身邊自然不缺乏女子,怎麽會看上一個嫁過人的女子呢?
賭坊内,楊文乾正在喝着茶水,表面上他看起來十分悠閑,可是心中卻十分緊張。他知道,在暗處,必定有不少的錦衣衛在盯梢着賭坊的一舉一動。
楊文乾非常明白,他要能逃得一命,便隻有配合楊侑,讓他達成自己的目标。所以他隻能按照楊侑的吩咐去做。
喝了幾口茶水之後,楊文乾将目光定格在案幾上的宗卷之上,在這份宗卷裏,記載着一些名字,這些名字,有的是販夫走卒,有的是小吏,有的居然是朝廷重臣。
這份名單,是唐風需要發展的人選,根據周黑子的說法,這些人對大隋的制度非常不滿,有很大的可能争取到大唐這邊。楊文乾一邊翻閱,一邊忽然冷冷地笑了。
他輕輕合攏了宗卷,閉目思考了半響,終于站起身來,朝着屋外走去。楊文乾剛剛走出去,周黑子的身影從暗處如同幽靈一樣飄了出來,他冷冷地看着楊文乾離去的背影,眼中有些不滿。
周黑子覺得楊文乾的行動太過于詭異了,他邁步走要走出去,王二狗來了,低聲道:“大哥,袁公子又來了。”
周黑子冷哼一聲,他知道袁公子前來,是爲了什麽事情,而他也準備動手,可是楊文乾的突然來到,讓他不得不暫停計劃。
“你去告訴他,我不……”周黑子的話還沒有說完,淵淨土突然出現在周黑子的面前,吓了周黑子一跳,他有些不明白淵淨土是怎麽進來的?
“周兄,那人就在屋子裏,怎麽還不動手呀。”淵淨土顯得十分焦急。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周黑子畢竟還要一些臉,當即笑道:“袁公子,我這不是在調集人選嗎?袁公子稍安勿躁,兩日之内,我一定找齊兄弟們,漂漂亮亮地辦好此事。”
淵淨土颔首,道:“周兄,辛苦了!”
楊侑回到了皇宮,迅速召見了吏部尚書窦璡,他将長孫無忌的文章拿給窦璡翻閱。
窦璡眼中帶着奇怪的神色,他不明白陛下去那裏弄了這麽一篇文章?不過,當長孫無忌那一筆好字出現在窦璡的眼中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楊侑坐在一旁,微笑着端起了茶水,一邊喝着,一邊靜靜等待着窦璡的回複。
窦璡看的很仔細,不僅僅是因爲長孫無忌的文采,也因爲長孫無忌的精辟論點,尤其是他認爲大隋與大唐終将成爲最有力針對天下的勢力的時候,窦璡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當窦璡看到長孫無忌提出雙方争霸的焦點在關中、洛陽、河北的時候,窦璡忍不住擊節贊歎起來。古往今來,能夠統一天下的勢力,必定占據關中、河北二者之一,前者以大秦和漢高祖爲代表,後者以光武帝劉秀爲代表。
南方的勢力根本無法和北方抗衡,就算是氣吞萬裏如虎的劉裕大帝,在他最爲鼎盛的時候,也不過收複了關中和山東而已,距離統一天下,還有半步之遙,可正是這半步之遙,讓南方統一北方的大業,成爲了泡影。
長孫無忌精辟的論斷,獨到的見解,大量詳實的例子,證明此人不僅學富五車,更有着自己敏銳的目光。
窦璡看罷,歎息一聲,道:“陛下,此等人才何處尋得?”
楊侑微微一笑,道:“此人也是大隋名門之後,他的父親曾經爲大隋立下汗馬功勞,窦尚書不妨猜上一猜。”
窦璡一愣,此人還是名門之後,他想了一想,道:“莫非是高颎後人?”
高颎是開隋名臣,是偉大的政治家和戰略家,可惜後來因爲太子楊勇的事情而被牽連,被免官爲民,并被取消了爵位。楊廣登基之後,啓用他爲太常卿,因爲楊廣奢華,他曾經與賀若弼有過議論,不料被人告發,因此兩人被處死。高颎的後人被流放,至今下落不明,因此,窦璡才有此一說。
楊侑搖搖頭,道:“非也,其父縱橫突厥多年,立有不世功勳。”
窦璡眼睛一亮,他明白是誰了。原來是長孫晟的後人,可是不對呀,長孫家與李家有密切關系,怎麽會在這裏出現?等到楊侑将事情原委說了,窦璡不由颔首。
“陛下,此人學識不凡,自當委以重用。不過,此人是新附之臣,若是突登高位,恐怕不足以服衆。老臣有一個建議,還望陛下采納。”窦璡說道。
“窦尚書,有話直說即可。”楊侑笑道。
“陛下想要修正大業律,将強律法的管理,老臣認爲,可以讓此人參與編制,若是有了功勞,再提拔不遲。”窦璡說道。
楊侑颔首:“正當如此。”
黃昏時分,楊侑正在書房裏看着各地軍報。由于正是冬日,各地的戰争都告一段落。在東線,杜伏威和李子通的戰鬥暫時停止了下來,雙各自回兵,相安無事。
而河北地處北方,顯得更冷,占據了河北大部的窦建德和占據了漁陽郡的劉黑闼、幽州羅藝之間,暫時保持着爲妙的平衡。而在中原,則顯得有些不平靜。王世充爲了取得大隋的支持,果然去除了帝号,成爲大隋第一個異姓王。對于楊侑來說,王世充還是一顆棋子,不能逼他太過,能夠讓他跪下求饒,去除帝号,就已經是很大的勝利了。
根據錦衣衛傳回來的消息,王世充正在轄下範圍内,進行一場清洗運動,畢竟秦叔寶投靠李唐,羅士信、程知節的臨陣背叛,給了王世充巨大的打擊,爲了讓内部統一,他作出這樣的事情,楊侑非常能理解。
王世充在洛陽轟轟烈烈地舉行着整風運動,李密則趁着這個機會,繼續壯大着勢力,長白山巨賊王薄選擇了投靠李密,隻有徐元朗仗着有兵馬十餘萬,占地兩郡,還在試圖頑抗。楊侑仔細研究了一番山東的形勢,發現李密統一山東,已經是大勢所趨,不過,就算統一了山東,李密仍然不可怕。
可怕的是李唐,正如長孫無忌在文章裏說的那樣,李唐才是楊隋最大的敵人。楊侑的目标,是要從江東逐漸北上,消滅各地的殘餘勢力,在遏制李唐的同時,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
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由于隋軍的主攻方向是山東、河北,甚至是中原,一旦隋軍殺入河北的時候,面臨着的,就是李唐的幽州鐵騎。而大隋雖然有戰馬,卻無法大量從隴西運輸到南方。楊侑的帳下固然有玄甲精騎,可是很明顯,僅僅是玄甲精騎,根本無法和大量的幽州鐵騎對抗,要知道,幽州鐵騎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騎兵,戰鬥力恐怕不亞于玄甲精騎啊。
楊侑想着,站起身來,走到了一旁的案幾上,他提起筆,在紙上畫着什麽,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凝視着圖紙思考,有時将紙揉成一團扔掉,重新畫了起來,經過不斷的思索,楊侑在花費了兩個時辰之後,逐漸有了一個初步的構思。
此時,月兒已經高升,天地一片甯靜,整個房間裏,隻有楊侑輕輕的呼吸聲和毛筆畫在紙張上的聲音,當月過中天,楊侑終于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的畫,眯着眼睛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