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軍陣前,是幾杆在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其中一根最大最高的旗幟上,赫然繡着一條金龍,而在旁邊稍微小一些的旗幟上,則是繡着一個“楊”字。
這個旗幟,斷然是楊侑的無疑了,而且,一望無際的騎兵排成隊列,從中透露出森森的殺意,讓人不由心驚。如此多的騎兵,就算身爲大鄭皇帝的王世充也不能擁有,那麽南陽總管韓世谔更不可能了。
在确定了對面的将領非常有可能是楊侑之後,王世充就像在夏天落入了冰窖之中,整顆心都寒了。他腦子轉的極快,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隋帝的陰謀啊!
想不到他折騰半響,竟然是爲了讓自己入套!王世充的臉上陰晴不定,他有些弄不明白楊侑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這對于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麽好處呀。
王玄恕在一旁,興奮的直叫:“父皇,果然是隋帝楊侑,他竟然來了!父皇,速速發兵抓住他!”
王世充掃了兒子一眼,沒有吭聲,他自然像兒子一樣單純,隋帝身邊,全部是騎兵,打野戰是好手,怎麽能拿下他?自己率兵而來,是爲了攻城,攻城器械不少,可是用于防備騎兵的拒馬、鹿角、鐵蒺藜卻幾乎沒有,怎麽打野戰?這不是送死嗎?
在強大的騎兵面前,沒有任何防禦設施的步兵就像稻草一樣,任由農夫收割。
陳王段達變了變臉色,低聲道:“陛下,上當了!”
王世充橫了段達一眼,心想老子當然知道,還用你說?他咳嗽一聲,道:“陳王,如今隋軍大兵壓境,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段達凝目苦思了半響,還沒有得出答案,就見對面軍中,一個年輕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名年輕的隋兵顯然不是一般的士兵,他身上的戰甲與旁人不同,隻聽他高喝一聲,道:“王世充,何在?”聲音中氣十足,緩緩越過人群,抵達王世充的耳中。
在鄭軍之中,隻有王玄恕見過楊侑,他低聲道:“爹,此人就是楊侑。”
王世充目光中精光一閃,眼中射出憤怒的神色,直娘賊,一路小心,仔細思量,還是上當了啊,如今看來,攻打襄陽的李元吉恐怕已經被擒了,那麽自己呢?能不能全身而退?
楊侑的聲音傳過來,王世充覺得若是不回答,那便是示弱了。他咳嗽一聲,緩緩勒馬出來,道:“朕便是王世充。”
楊侑目光在王世充身上掃了一圈,他是第一次看見此人,隻見他滿臉胡須,眼睛淡藍色,不是中原百姓的黑色,心想此人果然有胡人血統。楊侑打量了一番王世充之後,笑道:“王世充,你本來是隋臣,受到祖父寵信,這才能執掌洛陽兵權,可惜你并不忠君愛國,在掌握大權之後,反而自立爲帝!王世充,你還要臉嗎?!”
楊侑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百餘名鄭軍士兵聽見,頓時,四周一片議論之聲。
王世充臉上擠出了一絲冷笑,道:“自古天下有德者居之,朕順應天命,自當稱帝,何來忠君愛國隻說?隋室既然已經……”
“好一個有德者居之!”楊侑突然開口打斷了王世充的話,他知道王世充要說什麽,他的聲音蓋過了王世充,接着又道:“你說你有德,可是你可知道,李世民正在揮師攻打洛陽城,僞鄭已經危在旦夕?”
王世充愣了一愣,他不相信楊侑的話,在函谷關,他已經留下了足夠的人手和兵力,幫助王弘烈,隻要小心得當,函谷關根本不可能會失守,函谷關不失,唐軍根本不可能奪取洛陽!
“你胡說!”王世充大聲的說道。
“王世充,似你這等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貨色,朕見得多了!你既然已經背叛了大隋自立,又揮師攻打南陽,朕與你之間,沒有話說,來,你若不信,就在此地決戰,你敢麽?”楊侑冷笑一聲。
王世充的臉上變幻不定,楊侑的話讓他有些打退堂鼓。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漢王王玄恕怒喝一聲,道:“楊侑小兒恕爲無禮,誰給我拿下此人人頭,必定重重有賞!”
王玄恕話音剛落,程知節輕輕搖頭,羅士信會意,兩人拍馬而出,齊齊抱拳,喝道:“陛下、漢王,我二人願出戰!”
不等王世充回答,兩人策馬而出,身後幾名親兵緊緊跟上,七八名騎兵沖鋒而來,楊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不知道這兩人是誰,但猜到他們爲何而來。隻是,這幾個人,未免太少了。楊侑慢慢地從背上取下了弓箭,彎弓搭箭,眯起眼睛就要射殺沖在最前面的虬髯漢子。
程知節目力極好,他看見楊侑取弓,這是一柄鐵弓,目測至少在四石以上,若是一箭射出,這還了得?程知節忙大聲喊道:“不要射,自己人,自己人!”
羅士信聞言,也急忙喊道:“陛下,我等投誠而來,不要射箭呀!”
楊侑笑了,手中的弓弦依舊緊緊繃着,侯君集策馬上來,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樣。
程知節又沖了二十步,突然勒住戰馬,翻身跳下,羅士信也跳了下來,兩人并肩半跪在地上,道:“罪臣程知節(羅士信)願爲陛下效力!”
程知節、羅士信?楊侑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人,此二人在演義中雖然沒有秦叔寶那麽出名,但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
“陛下,我等本是隋臣,隻因誤入歧途,這才失身于賊,如今陛下在此,我等願意棄暗投明,爲大隋效力。”程知節再度說道,連連磕頭。
不遠處,王世充咬緊了牙齒,這兩個混蛋竟然臨陣投敵,對士氣是多麽大的影響啊!王世充心中快速轉動着,王玄恕卻大喝一聲,道:“程知節、羅士信,父皇待你二人不薄,你二人何故如此?”
羅士信冷笑一聲,回頭大罵:“王世充,你侄兒看上我一匹好馬,你就要我給他,難道你不知道對于一個将士來說,戰馬意味着什麽嗎?就憑你這樣的行爲,也稱得上是對我不薄?”
王世充雖然老謀深算,但也忍不住老臉一紅,當初侄兒拼命求他,哭的眼睛都紅了,他這才利用了權利,要羅士信獻出好馬。想不到羅士信對此事如此抵觸。
但在這個時候,王世充不肯輸了底氣,他大聲喝道:“程知節,羅士信,你二人朝三暮四,今日能背叛大鄭,他日必定能背叛大隋!”
王世充的挑撥之言讓羅士信氣歪了鼻子,他是投靠過數個主人,可是不管在誰的手下,他都兢兢業業,十分負責,脫離王世充是因爲王世充太過于卑鄙,抓不住人心。
楊侑聞言,卻是哈哈一笑,道:“羅将軍,朕在隴西有養馬之地,吐谷渾的青海骢是良駒,羅将軍可随意挑選!”
羅士信聞言大喜,雖然他明白楊侑的心意,但跟着這樣的一個明主,才有前途啊。
“程将軍,瞧你胯下戰馬體弱不堪,想必不能負擔将軍的身軀吧,朕也送你一匹戰馬,勿要讓朕失望啊!”楊侑又道。
程知節大喜,他與羅士信再度跪拜在地,“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必定馬革裹屍!”
這一句話的分量足夠,楊侑哈哈一笑,道:“兩位請起!”
程知節和羅士信站起身來,跨上戰馬,朝着後面走去,楊侗在身後哈哈一笑,道:“程将軍、羅将軍!”
程知節、羅士信兩人在洛陽時,就是楊侗帳下,其中羅士信還有反複,三度爲楊侗效力,第一次是在裴仁基部下,第二次是石子河大戰時受傷被俘,第三次則是邙山大戰,李密一敗再敗,羅士信被迫無奈投靠了王世充。
可以說,兩人對楊侗十分熟悉。羅士信愣了一愣,想不到在這裏看見“陛下”,不是傳說他被王世充鸠殺了嗎?條件反射,羅士信跳下戰馬,道:“卑職羅士信見過陛下!”
楊侗搖搖頭,道:“羅将軍,程将軍,孤隻是大隋的越王,你可稱呼錯了!”
羅士信一愣,撓撓頭,對着楊侑正要說話,楊侑卻擺擺手,道:“不妨!”楊侗是自家兄弟,對于二哥,他非常了解,羅士信也不過是口誤而已,畢竟楊侗在洛陽,曾經是皇帝。
爲君者,若是這點度量都沒有,楊侑還能取什麽天下。
羅士信抱拳道:“多謝陛下!”心中感激莫名,楊侑一見他,就給他好馬。好馬可是士兵的生命,讓他心中感激,這是楊侑的慷慨,跟着這樣的帝君,自然不愁富貴。而随後楊侑表現出大度的一面,讓他覺得楊侑是明主。
如今,當初在齊郡呼風喚雨的諸将中,隻有秦叔寶意外地投靠了大唐,而他和程知節投靠了大隋,命運的安排,是如此的可笑,也是如此的無奈啊。
楊侑回過頭,悠悠然地看着前方,王世充憋紅了臉,心中憤怒非常,程知節和羅士信當着衆人投敵,這是在打他的臉啊,他瞪紅了雙眼,想要殺掉兩人,以解心頭隻恨,可是,他明白,隋軍是騎兵爲主力,他根本拿旁人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北方一匹快馬奔馳而來,戰馬上的騎士心中焦急萬分,他一路趕來,換了數匹戰馬,兩腿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終于趕到了南陽,當他趕到鄭軍的大營的時候,卻聽說陛下已經出兵,無奈之下,他隻能趕到了南陽城外,要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告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