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并州取得大勝,自然是好事,可是,秦王的不滿李淵也瞧在了心中。哼哼,大唐萬歲,秦王千歲,那麽作爲大唐的主宰又将置于何地?
如果說,那些百姓不懂這些道理,那麽軍隊呢?“大唐威武,秦王威武!”吃着他李淵供給的俸祿,喊着的卻是秦王的口号,這和叛徒有什麽分别?
李淵雖然是李世民的爹,但心中,必然是不滿的,而且他還考慮到了一點,那就是太子的地位。太子李建成辦事牢靠,已經成爲大唐不可少的中流砥柱,正是他勵精圖治,大唐在關中,才能有萬頃金黃的麥浪,如今秋收在即,太子功不可沒啊。
有時候,李淵覺得很幸運,太子辦事沉穩,擅長政事,而且心胸寬廣,正是諸君的最好選擇人,而次子李世民打仗勇猛,常常與士兵一起,甚有吳起風範。兩個最大的兒子,一文一武,正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如果能齊心,大唐必定問鼎天下。可是,李淵至今有些不明白,自從入主了長安之後,這兩兄弟似乎有些不合了啊。
李淵是矛盾的,他既希望秦王李世民能多立軍功,可是又害怕由于軍功太大,會威脅太子乃至于自己的地位,該如何是好呢?李淵想着,本來與太子已經商量好了事情,但他覺得,需要改一改了。
“宣太子議事!”李淵想了又想,終于說道。
“喏!”宦官王欣俊說道。
太子正在東宮翻閱折子,聽到宦官王欣俊的口谕,急忙帶着幾名小宦官趕去皇宮,進了書房,李建成恭敬施禮:“兒臣見過父皇!”
李淵微微一笑,對于兒子很是滿意,他咳嗽一聲,道:“建成,平身。”頓了一頓,道:“建成,爹叫你來,是想讨論出兵的事情。”
李建成一愣,前幾日不是已經談妥了嗎?由秦王挂帥,奪回失地,怎麽還要商量?
李淵似乎看穿了兒子的心事,不由笑道:“建成,秦王出兵并州有大半年,一路艱辛,爹打算讓他在長安休息一些日子,如果要另選人手,你認爲何人才是最佳?”
李建成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對于父親,他了解的太多,如果說父親早就有體恤秦王的意思,當初就不會同意繼續讓秦王領兵,如今的變化,隻能證明一點,那就是父皇是臨死改變了心意。
父皇爲什麽會改變心思?李建成略略一猜,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一定是秦王回來的時候,那些口号讓父皇心生懼意,在權利面前,很多親情都是浮雲。
其實在内心裏,李建成也有些恐懼,任何人兵權過大,對于他這個大唐諸君來說,不是好事一件,功高震主的事情屢見不鮮,而擁兵自重的事情更是常見,作爲大唐的高層,李建成自然有這種覺悟。
隻不過,李建成也明白,這種事情他不可能提起,不然父親就會懷疑他有所用心,但如今,既然父皇自己提出,那就最好不過了。李建成想了一想,道:“父皇,如今四處征伐,秦王雖然有經驗,但畢竟隻有一人,那裏忙得過來。依兒臣之見,不如讓齊王和楚王領兵。雖然他們經驗不足,但殷開山、劉弘基、段志玄等人都是久經沙場之人,若有他們輔佐,必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李淵也是如此想的,他不由點點頭,道:“齊王年長一些,楚王還是太小了,而且,我有些擔心,嗯,不如就讓齊王領兵,劉弘基、殷開山等人協助!隋軍如今抽不開身,應該能有所作爲。”
“父皇,這樣的安排應當萬無一失!”李建成笑道。說着的時候,李建成一低頭,他知道父親對楚王爲何擔心,楚王似乎很害怕楊侑啊,也不知道他被關押的時候,遇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隻是可惜,智雲至今不肯說。
李淵道:“派去洛陽的使者,應該已經抵達洛陽了吧?”
李建成一笑,道:“爹,安興貴是一個機警之人,上一次能完成出使涼州的任務,除了安氏在涼州有不小的權勢之外,他的機智果斷,仍然隻得稱贊。父皇,兒臣想,王世充一定會同意的。”
洛陽街頭,安興貴正在踱步,街上人來人往,一派熱鬧氣象,洛陽,不愧是東都,即使在經曆了連翻的大戰之後,依舊是如此的繁華啊!
安興貴想着的時候,一匹快馬狂奔而來,馬蹄聲聲,踏破了洛陽城的清晨,沿途,街道上的百姓紛紛躲避,一名動作稍慢的百姓正要躲開,卻已經被戰馬撞倒。百姓倒在地上,撞壞了攤子,攤子上的瓦罐紛紛落下,頓時都粉碎了。
攤主氣的臉皮都白了,望着那匹快馬正要說話,這時,戰馬上的騎士突然一揮手中的馬鞭,喝道:“滾開,耽誤了大事,将你滿門抄斬!”
那攤主聽見,本來張大的嘴巴閉住了,他已經看清楚了,那名騎士是皇宮的騎士。
騎士繼續揮動馬鞭,一溜煙消失了。安興貴眯起了眼睛,洛陽看似繁華,王世充看起來也野心勃勃,但如今看來,此人卻是志大才疏,他要想取的天下,難啊!
大隋爲何會危機四伏?就是因爲不惜民力,百姓疲憊,無路可走,這才铤而走險,開始造反。從此之後,大隋各地蜂煙四起,引得無數世家紛紛窺視,楊玄感的造反吹響了世家造反的号角,從此大隋成爲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王世充經過了隋末的風雲,應該知道這一切啊,可是在都城,一個騎士都如此嚣張,别處恐怕更加不堪入目吧?官員欺壓百姓的士兵恐怕更多更尋常吧?
不得民心,王世充早晚必敗!安興貴想着,突然又想起了,這名騎士如此匆忙,是有什麽事情嗎?
占據了東郡、汲郡的李密攻來了嗎?不可能,李密如今正在整合内部,别人不打他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有餘力來打王世充?
安興貴覺得,以李密的智慧,應該是要統一山東,以山東士卒的強悍來對抗中原,才是良策。此時進攻王世充,沒有勝算啊。李密不是糊塗之人,應該不會那麽傻。
再說,這個騎士是從南方來,應該不是李密那邊有消息。
南方,難道是隋軍,一想到這裏,安興貴的心就抓緊了。南方出了什麽大事?
他知道隋軍正和宇文化及在打仗,這一戰十分關鍵,誰赢都能造成天下格局劇烈變動,對于大唐來說,自然不希望隋軍取勝,因爲這意味着,隋軍更強大更不容易對付!
安興貴眯起了眼睛,快步朝着一家酒肆走去。
快馬進入了皇城,騎士直奔大鄭皇帝王世充的寝宮,此時,王世充正在書房裏翻閱着折子。
自從王世充登基爲帝之後,他就十分忙碌。雖然擊敗了李密,卻不代表一勞永逸,更不代表天下唾手可得,洛陽地處中原,四鄰豪強虎視眈眈,不勵精圖治,帝位又怎麽能坐的穩呢?
王世充趁着楊隋和宇文化及大戰,李唐和定楊軍在并州鏖戰,河北群雄發生内亂,李密也暫時無力和他對抗的時候,鞏固了勝利果實,并四處征伐,中原各郡紛紛投靠,爲了消除洛陽北部的隐患,他更是親帥大軍,擊敗了李密的殘餘勢力,奪取了河内郡,勢力可謂空前強大。
可是,王世充也很清楚,李密随時可能會反撲,别看他現在丢棄了河内郡,但他的主力仍在,兵力仍然有十來萬之多。王世充知道李密在顧慮什麽,因爲李密的顧慮同樣是他的顧慮。
如果說,大隋已經滅亡,那麽他帳下的諸多将士,比如說裴仁基、秦叔寶、羅士信等人應該會對他十分效忠,可是,大隋還在啊!這就是王世充的顧慮!
而且,大隋雖然與他有着“同盟”之誼,但隋軍在年初奪取荊襄、南陽,年中,又拿下淅陽郡,對中原就非常不利,讓他怎能不憂心忡忡?王世充深知兵法,更知道天下地理。
如今他已經拿下河内郡,暫時解除了北方對洛陽的威脅,可是南方呢?
在南方,要守住洛陽,必須要守住颍川、汝南,而要守住颍川、汝南,就要守住南陽。可是南陽一帶,一馬平川,并不好守,因此,要要守住南陽,必須要守住襄陽!這個地理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所以,三國時期,關羽攻打襄陽,盡管襄陽、樊城未下,但由于斬殺了數萬魏軍,并且生擒于禁,斬殺了徐晃,就使得曹操動了遷都的念頭,整個南陽盆地的地理特殊性,由此可見一斑。
可是,他王世充有這個實力南下嗎?王世充搖搖頭,對于他來說,如今與大隋的關系還算融洽,而且隋帝還默認了他的帝位,這種關系,是非常好的。尤其對于四鄰皆是強敵的大鄭帝國來說,少一個敵人,多一個盟友,就多了生存的機會,就多了争霸天下的機會。所以,即使有這個實力,王世充也不會選擇南下。
更何況,自己的二兒子還在宇文化及的手上,王世充還希望隋帝實現他的諾言,将王玄恕給救出來呢。
對于王世充來說,他對大隋是又恨又愛,因爲南陽在隋軍手中,就像一把懸着的匕首,随時會要了他的性命,可是,大隋卻掌握着他的弱點,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良好的關系,也讓王世充希望大隋能成爲自己的後援。
這種心思是矛盾的,王世充隻能咬着牙去接受,即使下一步是深淵,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