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江都軍在烈日下顯得沒有精神,他們低着頭,不時地喝着水,補充着體内的水分。
宇文智及擦了擦汗水,道:“大哥,楊侑小兒一定在玩弄我們!”
“閉嘴!”宇文化及低喝一聲,此時他怎能不知道是被隋軍耍了,可是,讓他輕易的撤退,豈不是落爲衆人的笑柄?而且,宇文化及有他的想法,如今他帶着五萬大軍再度渡過了長江,并沿着張家寨一線擺開了陣型,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因爲他知道,江都軍的水師沒有楊侑的水師厲害,渡過長江,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讓他輕易的撤退,實在是不甘心啊。
宇文智及被大哥罵了一句,心中十分不滿,但他不敢再說話,隻得擦了擦汗水,躲到了一邊。
“大丞相,喝點水!”牛方裕讨好地走了上來,上一次宇文承基的死,他是要負一些責任的,但是宇文化及并沒有怪他們,所以牛方裕和許弘仁對宇文化及很是讨好。
宇文化及悶哼一聲接過,打開塞子,痛痛快快地喝了幾大口冷涼的泉水,頓時覺得一陣舒暢。這時,前方一串灰塵揚起,一匹快馬疾奔而來,他穿過江都軍層層疊疊的防守,抵達了宇文化及的身前。他跳下戰馬,匆匆跑上了高台,将在隋軍大營裏看到的一幕說了。
宇文化及聽了,就是一愣。楊侑生病了?而且看這個樣子,似乎病得不輕啊!
宇文智及十分激動,又大聲道:“大哥,楊侑小兒既然已經生病,那還等什麽,殺過去,将他們一舉殲滅吧!”
陳志略和張童兒相視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宇文化及站起身來,在高台上踱步,上一次楊侑裝死,這一次楊侑裝病,一定又有什麽陰謀。擦了一把汗,看着高台下垂頭喪氣的江都軍,宇文化及似乎明白了什麽。
如今天氣炎熱,其實不利于動兵,因爲士兵的體力很容易衰竭。他知道楊侑曾經做出過欺騙李秀甯的事情,他臉一個女人都會騙,欺騙男人又有什麽可奇怪的呢?
既然已經明白了楊侑的想法,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宇文化及凝目思考了半響,終于做出了決定。
隋軍大營,申時時分,楊侑得到消息,宇文化及已經撤退,在半個時辰前全部回到了長江南岸。
楊侑哈哈一笑,看着杜如晦,道:“杜愛卿,這一次你可是輸了。”
杜如晦搖搖頭,道:“臣還以爲宇文化及已經輸紅了眼,一定會揮兵攻打,想不到他竟然舍棄了面子。”
“面子有時候不值錢。”楊侑不以爲然,宇文化及一直如此隐忍,本身就不是一個好面子之人,如今他被自己擺了一道,很顯然,爲了保存實力,他絕對不會腦子一熱,猛攻隋軍大營。
不過這麽一來,也證明了宇文化及的厲害之處,讓楊侑更加警惕。
江夏城東十裏,經過數日的奔波,蕭後和楊倓在沈光、唐奉義的護衛下,離江夏已經不遠了。
燕王楊倓剛剛弱冠,長的和楊廣非常相似,此時他正在馬車裏,一臉的沮喪。蕭後在他的身邊,憐愛地看着孫子。
“倓兒,不用擔心,聽說侗兒已經被救了出來,侑兒一定有辦法的。”蕭後說着。已經五十多歲的蕭後看起來和四十多歲差不多,本來她保養得極好,不過随着家破人亡,她的雙鬓多了許多白發,眼角也有了皺紋。
楊倓神色十分緊張,道:“祖母,這一次宇文狗賊讓我們來到江夏,恐怕是不懷好意。”
“倓兒,你害怕嗎?”蕭後問道。
楊倓咬着嘴唇,其實他的心裏是害怕的,誰不怕死?古往今來視死如歸的又有幾人?看着孫兒半響不說話,蕭後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歎息一聲,道:“倓兒,侑兒已經登基爲帝,是名正言順的大隋皇帝,你是怎樣想的?”
楊倓這次開口了,他道:“三弟是祖父親口封的皇太孫,更曾布告天下,是天下之主。更何況,三弟做事,滴水不漏,幹得很好。如今是在亂世,正需要他這等強勢,孫兒自然是服的。”
蕭後滿意點點頭,倓兒也是被宇文化及奉爲大隋皇帝,可是他是一個傀儡,蕭後最擔心的,就是怕楊倓想不透,要和楊侑争權。如果是在平時,皇子争權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在如今,卻是大事。
不過楊倓的回答讓蕭後很是滿意,她歎息一聲,又道:“倓兒,我想這一次宇文化及讓我們來到江夏,是想讓侑兒有所牽挂。祖母老了,大不了就是一死,隻是可憐你,年紀輕輕,就要……”
蕭後說着,眼中不由淚水漣漣。
這時,馬車停住了,沈光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如同刀削一般,沒有任何表情。
“太後,陛下,即将進入江夏城!”沈光說道。
“哼,不要你提醒,一個趨炎附勢之徒!”楊倓冷哼一聲,忍不住譏諷起來。
沈光冷冷的目光掃過他一眼,這時,他卻發現楊倓竟然毫不畏懼地看着他,與平時截然不同。沈光微微奇怪,這時,黃雲走了進來。
與沈光想比,黃雲的眼神更加犀利而毒辣,他冷笑一聲,道:“一個階下之囚,還敢如此嚣張,是不想活了嗎?”
楊倓臉色一變,他正要說話,蕭後卻冷笑了一聲,道:“沈将軍,先帝待你不薄,按道理你要不食周粟才對。可是先帝剛剛駕崩,你就投靠宇文反賊,實在是無恥之極!”
蕭後雖然被控制,可是在她的身上,依舊有從容的氣度,話語慢慢說出來,帶着江南的口音,讓沈光不由一愣。
“而你的部下,言語無狀,就算倓兒是一個傀儡,但他的身上流淌着的,依然是大隋皇室的鮮血,依然是最爲純正的楊家血統,豈能被一個不入流的士兵侮辱?”蕭後說道。
沈光臉色一紅,正要說話,黃雲卻扯了扯他的衣袖。窗簾飛揚,沈光看見了衣角在外一晃,頓時心中就是一緊。這麽久了,宇文化及對自己還這麽警惕嗎?
那也是,如果宇文化及對自己放心,這一次隻憑一千給使,護送蕭後和皇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宇文化及以謹慎爲名,還讓唐奉義帶了一萬人,這足以證明他害怕自己帶着蕭後和燕王逃走了。
窗外的門簾讓沈光十分警惕,他忽然哈哈一笑,道:“蕭後,自古世事變幻無常,就算是一個小兵,也有發迹的機會,而就算是一個皇帝,也有淪爲乞丐的可能。”
“沒有絕對的實力,隻能任人宰割!蕭後,這個道理陛下不懂,難道你不懂嗎?”沈光大聲說着,聲音穿透了空氣,朝着外面散播。
“我沈光至始至終隻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強者爲尊!隻有強者才值得我沈光爲他效力,而這個強者,就是宇文大丞相!”沈光繼續說道。
蕭後慢慢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眼睫毛蓋住了眼睛,她深深呼吸了半響,這才擡起頭,道:“不錯,你說的不錯,所以你選擇了宇文化及這個狗賊。”
“可是,老身相信,宇文化及一定蹦跶不了幾天,那個時候,你又會有怎樣的選擇?”蕭後說道。
沈光皺起了眉頭,蕭後的這個問題讓他有些難以回答。黃雲在他身邊低聲說着,沈光忽然哈哈一笑,道:“宇文大丞相如此精明,豈會敗在楊侑一個黃口小兒的手上?蕭後,我覺得多餘的事情你還是不要考慮了,先考慮自己的安危吧!”
蕭後臉色變了幾變,雖然她聽說過楊侑的事迹,可是她也聽說了,楊侑隻有十幾萬人馬,能擋住宇文化及的三十多萬軍隊嗎?此時的蕭後,并不知道宇文化及已經敗了一仗,因此,她剛才雖然說得很有信心,隻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這時,沈光又哈哈一笑,道:“蕭後,你不知道吧,宇文大丞相已經殺過了長江,敗了楊侑一仗,如今他縮在大營裏,不敢出來。你認爲,他能打的過宇文大丞相嗎?”
蕭後不明真假,沉默半響無語,這時,沈光哈哈大笑着退了出去,黃雲也跟着走了出去。
楊倓咬着牙,看着他們的背影,忿忿地說了一聲:“叛徒!”
蕭後抓起孫兒的手,道:“倓兒,這個世界是現實的,想必這幾個月,你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沈光雖然可惡,但是他說得對,這是一個強者爲尊的世界,就像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一樣,你如果自己不能變的強大,那就隻能受人欺負,任人宰割!”
蕭後說話很慢,他希望孫兒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果有可能,祖母希望你能逃出去,然後用你的聰明才智,去幫助侑兒。你要記住,侑兒才是大隋的皇帝,你們兄弟要抱緊了團,才能變得更加強大,才能爲祖父報仇,才能守住大隋的江山!”
楊倓從蕭後的口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妥,他突然道:“祖母,我們都會沒事的!”
蕭後歎息一聲,真的會沒事嗎?她的一生,經曆了太多太多,西梁國的滅亡,大隋的興起,然後是陳國的滅亡,接着是大隋威震四海,旋即,便是破碎支離的大隋。
它經曆了太多,也看淡了太多,她不怕死,可是她希望她的血脈,能夠繼續生存下去。這時,有人高喊道:“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