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搖搖頭,表示不是,而是自己的想法。但他畢竟年輕,藏不住心事,閃躲的眼神讓羅藝一看頓時明了。雖然對溫司馬如此做有些不滿,但這的确是一個好辦法,不過這個時候,還不是良機。
羅藝笑了笑,告訴兒子,此事會慎重考慮,因爲在此之前,還有劉黑闼這個強敵。但随後羅成的話讓羅藝驚訝。羅成笑着道:“爹,溫司馬說他有辦法說服劉黑闼,讓他退兵!”
“哦?”羅藝有些驚訝,溫大臨有什麽辦法?
如果溫大臨能說服劉黑闼退兵,那麽按照溫大臨的計劃行事,也不是不可以,因爲那對羅藝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在投靠大唐的時候,立下大功,能夠争取更多的利益,何樂而不爲?
但是,羅藝還是對溫大臨說服劉黑闼的事情感到懷疑,溫大臨的三寸不爛之舌能夠說服劉黑闼嗎?
幽州城外,夏軍的中軍大營,劉黑闼正在軍營裏踱步。他用雷霆的手段,奪取了黑狼軍的控制權,并且迅速将一批精通馬術的心腹安插進黑狼軍中,大小的将領也大多被替換,如今的黑狼軍,隻會聽從他一個人的命令,再過些日子,就完完全全成爲自己的心腹部隊了。
盡管取得了黑狼軍的控制權,擺在他面前的難題依然不小。
幽州是他的目标,因爲這裏的糧食、铠甲可以滿足他的需要。可是數天前的一戰,讓劉黑闼看到了幽州軍強大的戰鬥力,他原本以爲夏軍攻不下幽州是帶兵将領的無能,但在此時看來,幽州軍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羅藝,的确是一個勁敵啊,他手下的薛氏兄弟,有勇有謀,都是不錯的将領,如果能爲自己所用,那就能極大地增強自己的實力,争奪天下就多了一份保障。
就在他踱步思考的時候,劉十善急匆匆進來,道:“大哥,夏王派使者來了!”
劉黑闼的手掌微微一抖,夏王好快的速度!這個使者的到來,決定了夏王與自己是繼續保持關系還是敵對。說實話,此時與窦建德開戰并不是良機,因爲他雖然掌握的軍隊不少,但地盤卻不多,換而言之,他沒有縱深,沒有可持續的作戰能力。
如果,他不能一戰擒獲窦建德,一旦兩軍陷入持久戰,那就對他極爲不利,一是兵源,二是糧食。這兩個劣勢足以讓他兵敗,所以他才會來取幽州,試圖以幽州作爲他的争霸之資。
黑狼軍雖然是劉黑闼的目标,但按照計劃,他是準備在攻下了幽州之後,再着手奪取黑狼軍的控制權。可是,王伏寶的意外死亡,給予了他奪取黑狼軍的最佳機會,他又怎麽會放棄呢?
不放棄這個機會,在奪取了黑狼軍控制權的同時,也意味着打亂了他的計劃,逼得窦建德表态,是戰是和?畢竟三千黑狼軍的重要性對于河北軍是不容忽視的,窦建德必然會肉疼,他會任由自己奪取黑狼軍的控制權嗎?
劉黑闼略略思索,道:“請他進來!”
劉十善抱拳,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帶着使者進來。使者進來之後,施禮道:“卑職見過漢東王!”
劉黑闼揮揮手,道:“夏王帶來什麽消息?”
使者微微猶豫之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劉黑闼,“夏王的話盡在書信裏。”說着,使者眼珠一轉,道:“漢東王,卑職還有急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劉黑闼一愣,但也不以爲意,揮揮手:“既然是有急事,你就先去辦吧!”
使者臉上露出了笑意,他也不答話,匆匆走出中軍大帳,消失在劉十善的視線裏。劉十善收回目光,有些擔心,道:“大哥,夏王會怎麽辦?”
劉黑闼眯起了眼睛,鷹目盯着弟弟,道:“你怕了?”
劉十善哈哈一笑,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大哥,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永遠都會支持你。”
劉黑闼滿意地笑了笑,這個弟弟,雖然有些魯莽,但對自己還是十分忠心的,他拍了拍劉十善的肩膀,道:“十善,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日後,我若君臨天下,你便是親王,與我同享富貴!”
劉十善十分厚道地笑着,劉黑闼坐了下來,伸出黑黑的大手,拆開了信件。其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判斷,夏王能送信來,證明他不想開戰,或者說默認了這個結果。劉黑闼帶着笑意看着書信,但隻是看了兩眼,他忽然伸出了大手,狠狠地拍在了案幾之上。
“轟!”案幾發出一聲巨響,轟然倒塌,聲音傳出去,門外的親兵急忙闖了進來,同時拔出了橫刀,一臉緊張的模樣。
劉十善臉帶驚訝,急聲道:“大哥,怎麽了?”
劉黑闼沒有說話,他冷冷地站起身來,眼中帶着憤怒、仇恨,親兵們看見他的模樣,都十分吃驚,漢東王這是怎麽了?劉黑闼的胸膛在急速起伏着,鼻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劉黑闼的心中雖然很是憤怒,但仍然極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揮揮手,示意親兵退下去。
幾名親兵互相看了一眼,将橫刀放回刀鞘,慢慢退了出去。
劉十善看着大哥,快步走上前去,将落在地上的書信撿了起來,匆匆一看,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的妻子也住在漢東王府,漢東王府上的人全部被殺,自然也就包括了他的妻兒。
這可是血海深仇,豈能不報?
“大哥,這是夏王做的嗎?”劉十善問道,眼中帶着憤怒。
劉黑闼沒有說話,剛才的那一掌将他心中的怒氣發洩得差不多了,成大事者,大多能控制自己情緒,不管是憤怒,還是喜悅,又或者是其他情緒。而劉黑闼顯然是這一類人,他在片刻之後,就能極力控制住的情緒,證明了他的情商非常之高。
劉黑闼一臉陰沉,在快速的思考着。
從書信上來看,夏王對黑狼軍的事情隻字不提,那麽證明他發出這封信的時候,夏王還不知道王伏寶身亡,黑狼軍被自己收編。當然,也不排除夏王故意所爲,是爲了麻痹自己。因爲漢東王府的慘劇是大事,遠比王伏寶的死還要震撼。
劉黑闼覺得,以夏王的智慧,不會做出這等傻事,即使兩人之間已經有隔閡,但在那層紙沒有被捅破之前,相信誰也不會傻乎乎地去打破這個默契。
再說,夏王身邊的淩敬、宋正本等人都是多智之士,不會放任窦建德做出這等傻事,河北軍在此時内讧,那無疑是自毀城牆啊!退一步說,如果窦建德有這種心思,就不會派出黑狼軍了。
那麽,屠殺了家中妻兒的是何人?劉黑闼握緊了拳頭,不斷地猜測着,很明顯,這個人的所作所爲,是希望河北軍内亂,然後從中謀利。想通了此節,其幕後主使者就不難猜測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幽州羅藝,因爲自己正在帶兵攻打幽州,如果河北軍内亂,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除了羅藝,李唐、瓦崗也有一定的可能性。劉黑闼陰沉着一張臉踱步沉思,劉十善看着大哥陰沉的臉色,不敢說話。
大帳内的空氣很是沉悶,仿佛雷雨來臨之前的悶熱,劉黑闼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數個念頭。兒子死了,娶窦紅線的最後希望也就斷絕了,那個傻乎乎的兒子劉黑闼其實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河北這塊富饒的土地,在乎的是夏國數十萬兵馬,在乎的是他的争霸大業。
可是兒子死了,本來就微弱的希望變的不可能,而他絕對不甘心活在窦建德身影之下,此時,全家的突然死亡是一個最好借口,一個很好的“反叛”借口,他劉黑闼可以名正言順地揮師攻打樂壽!但是,正如他前面思考的一樣,他有優勢,也有劣勢,與窦建德開戰,他需要考慮很多問題。
劉黑闼一張黑黑的臉上露出了糾結的表情。他是一代枭雄,家人全部慘死,他不想悲傷,也無需悲傷。悲傷全家人能活過來嗎?不能,所以,劉黑闼隻能選擇不悲傷。
腳步聲沉重地響徹在大帳内,劉十善終于忍受不了沉悶的氣氛,開口道:“大哥,接下來,該怎麽辦?”
劉黑闼停住了腳步,陰冷的目光看着弟弟,“你想怎麽辦?”
“大哥,這一定是窦建德的詭計!我們收編了黑狼軍,他就殺了我們的家人,這個仇,不共戴天!”劉十善咬牙切齒。
劉黑闼瞟了一眼弟弟,弟弟的智慧顯然不足以思考出其中的關鍵點,劉十善考慮不到,是因爲經驗不足,思考的深度不夠,但作爲劉家的掌舵人,劉黑闼必須要慎之又慎,因爲這個決定,會影響劉家的走向,是帶領劉家走向輝煌,問鼎天下;還是就此湮滅,成爲隋末争霸中,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
沉默了片刻之後,劉黑闼問道:“十善,你告訴我,你希望和夏王開戰嗎?”
劉十善冷哼一聲,道:“大哥,夏王心狠手辣,我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劉黑闼沒有說話,他并不打算将心中的疑惑說出來,有的東西,心裏明白就好,沒有必要四處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