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正在書房裏翻閱折子。幽州依舊處于僵持,劉黑闼除了一開始對幽州進行了試探性的進攻之後,便一直按兵不動,就算是窦建德,也猜不透劉黑闼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不過窦建德也不急,對于他來說,劉黑闼越拖,那對窦建德就越爲有利。一旦攻不下幽州,又或者是戰敗,窦建德就有了理由,今天削一點,明天削一點,最終奪走劉黑闼手中的兵權。
正是害怕劉黑闼激烈反抗,乃至于反目,所以窦建德很是謹慎,從他掌握的消息來看,劉黑闼想要奪取幽州作爲基地,可是,劉黑闼攻打幽州并不賣力,如此矛盾的行爲讓窦建德十分疑惑。
在他疑惑的時候,義子阮君明在門外敲門:“義父,蘇将軍回來了!”
阮君明口中的蘇将軍自然是蘇烈蘇定方,窦建德聞言頓時大喜:“請他進來!”
蘇定方片刻之後進來,拱拱手:“卑職參見夏王!”
窦建德擺擺手,笑道:“定方,你終于回來了!”說着吩咐下人送些食物上來。
“定方,說說情況!”窦建德說道,如今隋軍奪下了荊襄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但窦建德關心的,是其他事情。
蘇定方笑了笑,長途奔波讓他有些倦意,但這一次,不是沒有收獲,他不僅完成了任務,還在中原逗留了數日,知道了中原大戰的結果,這才急匆匆回到河北。
兩人就在書房裏說着事情,窦建德一邊聽,一邊思考着。
如今看來,夏國與大隋聯姻的事情,幾乎是闆上釘釘,這個結果,窦建德還算滿意,畢竟窦紅線是他的親生女兒,自然希望她能嫁給一個喜歡的人,過的幸福,那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短期内窦建德不願去想。
河北動蕩不安,窦建德聽說女兒将會随着隋帝去巴蜀,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女兒的事情暫時讓他放心,但蘇定方随後的話,讓窦建德充滿了疑惑。
他當然知道劉黑闼日漸壯大之後的威脅,但念着兩人昔年的友誼,他還是希望能采取較爲和平的辦法将此事解決,但是,隋帝說劉黑闼還有陰謀,就與當初他接到匿名信件一樣,都将矛頭指向了劉黑闼。
難道說,劉黑闼勾結李唐,真的有陰謀嗎?雖然他已經讓王伏寶去監督他,如果順利的話,就乘勢奪取他的軍權,但也隻能是伺機而已。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窦建德在想,劉黑闼究竟有什麽陰謀?難道說,他想要聯合李唐奪取河北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劉黑闼未免太沒有良心了,當初要是沒有窦建德,他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窦建德覺得,劉黑闼是有一些野心,但此人還算忠義,應該不會造反,可是,他相信楊侑的話一定有所依據,而這個說法與那封匿名信的内容何其相似!這讓窦建德不得不重新審視劉黑闼。
窦建德覺得必須要做出一些應對,不然,一旦劉黑闼真的與李唐聯盟,那麽對于夏國,對于河北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而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窦建德希望看見的。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曹旦匆匆而來,在門外叫道:“不好了,夏王!”
窦建德一愣,尚未說話,曹旦就走了進來,道:“夏王,劉夫人和兒子在府中遇害!”
蘇定方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怎麽回事?窦建德“蹭”地站起身來,臉色已經變了,但他仍然強自保持鎮定,朝着門外走去,“走,去看看!”
曹旦和蘇定方緊緊跟上,三人走出夏王府,早有親兵準備好了戰馬,三人跨上戰馬,朝着漢東王的府上奔去,馬蹄聲聲,窦建德的心情十分糟糕,劉夫人怎麽就死了?!
他雖然有心削藩,可是也要一步一步來,除非能一擊緻命,将劉黑闼給擒獲,才有可能解除劉黑闼擁有重兵的危險。但在此時,絕非他所想啊!這個時候出現這種事情,與劉黑闼的關系必然更加糟糕,說不定就會立刻倒戈相向,河北燃起戰火。
窦建德心中猜測着,難道是誰在暗中搗鬼?是羅藝,還是李唐?無論是誰,對他們都有好處!
漢東王府已經布滿了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可謂戒備森嚴,窦建德匆匆跳下戰馬,快步朝着府内走去。進了大門,就是一愣。漢東王府的門口,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體,剛進屋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窦建德心中一突,問着一旁的範願:“清點過了嗎?”
“夏王,都清點過了,漢東王府,上下五十幾口人,一個不剩!”範願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很顯然,他不是害怕殺戮,而是害怕劉黑闼,一旦劉黑闼知道這件事,他會怎樣的表情?整個河北軍都知道劉黑闼脾氣暴躁,滿門被殺,這樣的仇恨恐怕隻有不死不休才能解決。
窦建德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在樂壽竟然出現這種情況,是他想不到的。可恨的是,漢東王一家全部被殺,讓他如何向漢東王交代?他自問這不是他下的手,可是,這是在樂壽,是在夏國的都城,大将出征在外,而他的妻子莫名其妙死掉,滿門一個不剩,光是這一點,窦建德就無法脫卸責任!
他怎麽向漢東王交代?這是一個大問題。
“他們在那裏?”窦建德揉了揉額頭,問道,他覺得頭疼極了。
範願表示明白夏王的話,他邁步朝着内院走去。窦建德與蘇定方、曹旦等人緊追其後,經過半柱香的時間,抵達了内院。在内院,擺着數具屍體,劉黑闼那肥肥胖胖,長的極黑得婆娘赫然在其中,此外還有他那輕度弱智的兒子劉黑胖。屍體上血不多,這讓窦建德有些奇怪。
窦建德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細觀察着,他發現劉夫人和劉黑胖身上中了一刀,這一刀在咽喉上,可謂一刀緻命,很顯然,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才能有如此的身手。
蘇定方也蹲下了身子,仔細觀察之後,道:“夏王,這些殺手訓練有素,不是一般人啊。”
窦建德點點頭,他翻開一名家丁脖子上的傷痕,仔細地看着。
蘇定方又道:“這是橫刀産生的傷痕,而且是細刀,刀鋒細小,刃口極薄,産地是并州又或者是幽州。”捏了捏屍體,試了試皮膚的彈性,蘇定方又做出了判斷,“死的時間大約是昨夜醜時到寅時之間!”
窦建德“嗯”了一聲,顯然很是同意蘇定方的判斷,他擡起頭問範願,“可曾找到了什麽?”
範願低聲說了幾句,窦建德瞪大了眼睛:“将東西拿來我看看!”
片刻之後,範願走了過來,手中捧着一個盒子,窦建德正奇怪盒子裏有什麽東西的時候,範願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把橫刀,刀鋒很薄,在陽光下閃着金光,刀劍口上,還有血迹。
“夏王,整個漢東王府上,隻有這一把。”範願說道。
窦建德捧起了盒子,這一把刀是證物,但窦建德沒有絲毫的喜悅,因爲在刀柄上,刻着三個字“夏王府”!窦建德嘿嘿笑了兩聲,這些賊人,還真是用心良苦,不多不少,隻留下一把刀,這就等于留下一個證據,證明漢東王府是夏王窦建德派人所殺!
窦建德自然明白不是自己派人殺的,可是還是那句話,劉黑闼會相信嗎?不管他相不相信,他的妻兒被殺,這口氣他怎麽能咽得下?
窦建德急忙問道:“這幾日,城中有什麽特别人物出現嗎?尤其是在漢東王府附近!”
範願搖搖頭,表示不知,窦建德立刻下令:“查,封鎖全城,立刻去查,挨家挨戶的搜查!”範願和曹旦領命而去。
蘇定方有些猶豫,道:“夏王,恐怕那些兇手已經遁出了城外,若是貿然搜城,恐怕會引起城中百姓不安。”
窦建德沒有說話,他慢慢踱步,到了劉黑胖的身邊,定定地看着這具屍體,歎息一聲,道:“兇殺是昨夜發生的事情,如今已經過了五六個時辰,恐怕他們已經離開了樂壽,想要追查難上加難。我這樣做,不過是爲了表明,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罷了!”
“不管漢東王相不相信,我隻能向他表明,我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也不是我做的,因爲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無疑隻有才會去做。”窦建德的思緒有些混亂,因爲他覺得這事情所産生的後果是嚴重的。
蘇定方也明白,在劉黑闼用兵五六萬的情況下,與他對戰是極爲不明智的。不管這件事是幽州羅藝還是李唐做的,一旦河北軍内部發生****,羅藝和李唐就會趁着這個機會攻打河北!
河北的優勢是人多,百姓多是北朝遺民,民風剽悍,戰鬥力比較強,但劣勢也很明顯,那就是河北幾乎一馬平川,沒有險要可守,四面又都是敵人,夏國一旦分裂,李淵、羅藝、李密、王世充都可以趁機奪取河北。
窦建德雖然兵力不少,可是同時與這麽多的勢力開戰,也必然抵抗不住!窦建德将眉毛皺在了一起,他覺得必須要處理好這件事情,最好的辦法便是抓住兇手,才能緩解他與劉黑闼之間的危機,避免夏國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