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太原以東的榆次縣附近的一處山嶺,由此此處有不少蛇出沒,更兼這座山嶺是由大量的黃土組成,因此背附近的居民喚做黃蛇嶺。黃蛇嶺位于榆次的北部,嶺上長滿了樹木,是榆次的門戶,有着極大的戰略地位。
此時,在車騎将軍張達的帶領下,五百老弱病殘沿着山路緩緩而行。
“直娘賊!”張達忍不住怒罵一聲,李元吉給他五百老弱病殘,讓他前去對付宋金剛的一萬先鋒,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看着缺胳膊斷腿,又或者是走了數十步就氣喘籲籲的士兵,張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張達很是憤然。這時,一名士兵一屁股坐了下來,臉上道:“将軍,走不動了休息一會吧!”
“是啊,休息一會吧!”
“将軍,我們都走不動了!”
“将軍,求求你,休息一會吧!”
一群老弱病殘哀求着,要張達給他們休息時間。張達歎息一聲,厭惡地揮揮手:“那就休息吧!”這些聲音讓他煩透了。
一想起妻子此刻定然在齊王李元吉這個色魔的懷中受辱,張達就咬緊了牙齒,這是妻子的恥辱,更是他張達的恥辱,因爲他作爲一個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齊王說,黃蛇嶺有一些土匪,隻要剿滅了他們,他會将妻子還回來,這個許諾,讓張達喜不自勝,因爲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所以,他希望在黃蛇嶺的這群土匪,是一群烏合之衆,而且人數不多,這樣,五百老弱病殘還有一戰之力。
取勝了,就能接回妻子,這就是張達的想法,一個最爲無奈的想法。
歎息一聲,張達靠着一顆大樹坐下,他取出了水囊,小口小口的喝着,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知道,這是最爲解渴的一種喝法,遠比大口吞咽還要管用。
張達剛喝了兩口水,突然,背靠着的大樹一陣顫抖,無數水滴從樹上灑下,澆得張達滿身都是,四周的士兵也被澆了個透心涼,這群老弱病殘立刻破口大罵,問候賊老天的母親。
張達擡起頭,天空雖然還有霧氣,但很明顯,今天是一個晴天,萬裏無雲,怎麽可能下雨?就在這時,地面猛烈地震動起來,樹上更多的水滴落下,将張達的衣裳都給打濕了。
突如其來的水滴已經吸引不了張達的注意,他焦急地奔上了一處山坡,朝着北方望去,頓時,驚訝的合不攏嘴。在遠方,至少有上千名騎兵奔馳而來,他們手中的旗幟,并不是唐軍的紅白相間的旗幟!
張達再一凝神,仔細看清的時候,臉色刷的白了,竟然是定楊軍!千餘匹戰馬奔馳而來,速度很快,轉眼離張達不足五百步,張達又看向遠方的時候,這才發現,這群騎兵不是一千,起碼是五千以上,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張達隻覺得兩股戰戰,他已經站不穩了,這哪裏是什麽土匪,而是訓練有素的定楊軍!李元吉這是要他來送死啊!那群老弱殘兵看見,也都是兩股戰戰,更有人叫了一聲“媽呀!”竟然尿了一褲子。
“逃呀!”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一群士兵開始四處奔逃,而大多數的士兵雙腿已經軟成了泥,癱在地上,根本跑不動了。
“嘿嘿,嘿嘿!”張達苦笑幾聲,這群糊塗蛋,兩條腿怎麽可能跑得過戰馬?更何況是這群走不了幾步就氣喘籲籲的殘兵?!張達又想起了妻子被淩辱,而可惡的齊王還讓自己來送死!
如此的大唐,如此的齊王,值得效力嗎?他冷笑一聲,扯下了一塊白布,用一根樹枝挑了起來,“我是太原車騎将軍張達,願意投降義師!”
宋王宋金剛得到消息,迅速趕來,他一路上所向披靡,兵鋒直指太原,榆次是太原的東大門,如果占據了榆次,不僅能對太原形成夾擊之勢,更能防禦從葦澤關趕來的救兵。
正是看到了榆次的重要性,宋金剛在拿下汾陽之後,立刻馬不停蹄,揮師直取榆次。聽到有人投降,而且還是車騎将軍,宋金剛不由眯起了眼睛。
“你是何人?”宋金剛問道。
“卑職是車騎将軍張達,願降宋王!”張達已經看到了宋金剛身後飄揚的旗幟。
“爲何降我?”宋金剛又問。
“淫賊李元吉奪我妻子,又騙我說黃蛇嶺有一群土匪,令我帶五百老弱病殘前來禦敵,是想要害死我!”張達忿忿回答。
宋金剛眯着眼睛,看着張達身後那群已經被吓破了膽的的士兵,忍不住笑了,大部分的士兵缺胳膊斷腿,這樣的一支軍隊能擋住他宋金剛的數千鐵騎?
“宋王,卑職願意幫助宋王拿下榆次,作爲獻禮!”張達又道,眼中閃着仇恨的目光。
宋金剛笑了,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給你五百士兵,速速拿下榆次,當記你一功!”
“喏!”張達應着,站起身來。
宋金剛挑選了五百士兵,跟着張達,迅速抵達榆次城下,張達騙開城門,旋即定楊軍控制了榆次城。宋金剛占領榆次,以張達爲守将,領兵一千鎮守,同時帶着尉遲敬德、尋相等人,迅速朝着太原挺進,不久,劉武周得到消息,也立刻南下,對太原形成了包夾之勢。
此時,長安的李神通已經帶領三萬大軍出擊隴西,大軍沿着扶風郡朝着蕭關挺進,一路上聲勢浩大,大震關的隋軍嚴加防備,防止唐軍從扶風郡突然襲擊大震關。
在樂壽縣,夏王窦建德也在一大早就召集了文武百官,舉行了軍事會議,商讨了下一步的行動。出人意料地,夏王進行了妥協,同意了以劉黑闼爲首的夏軍将領的請求,準備攻打幽州羅藝。
會議過後,劉黑闼單獨留了下來,再度向夏王窦建德提出聯姻之事。
窦建德顯得有些措手不及,思考過後,提出等到平定幽州之後,兩家在進行商談,窦建德的語氣很是委婉,很有技巧,讓劉黑闼心中頗爲滿意,沒有體會到窦建德委婉語氣的他,認爲窦建德已經答應了這一樁婚事。
劉黑闼離去之後,窦建德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隻希望這個時候,蘇定方能夠及時找到女兒,讓她先暫時呆在隋帝身邊,河北,已經是一團渾水,讓人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江陵城,楊侑早早起來,洗漱過後,略略吃了一些東西便朝着窦紅線的屋子走去。昨夜他思考了半響,通過各種情況分析,終于發現了河北的緊要所在,他覺得有必要提醒盟友。
走到窦紅線的門外,敲敲門,裏面一片安靜,并沒有人回答。
“難道還在睡懶覺?”楊侑有些奇怪,他知道窦紅線起的很早,每天都要鍛煉身體。
又敲了幾下,裏面依舊沒有反應,“紅線,我進來了!”楊侑說着,急忙推門進去,生恐她又病了,進了屋,房間裏一片安靜,被子已經被疊的整整齊齊,人卻不見了。
“那裏去了?”楊侑環顧四周,窗子依舊緊閉,在一個桌子上,擺着一個瓶子,裏面插滿了花,此時開的正豔,花香溢出,鼻尖一陣馨香。
楊侑這時發現花瓶下,是一方疊的整齊的書信,他走過去一瞧,上面卻寫着自己的名字,字體娟秀,柔中帶剛,用的還是楊侑喜歡的瘦金體,正是窦紅線的筆迹。
将書信打開,卻不由愣住了,書信上,有的筆迹模糊,仿佛被水滴打濕了,但很顯然,這不是水滴。
再看信的内容,楊侑的一顆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自與君識,妾心已亂,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誠如君言,自古多情空餘恨。前途漫漫,任重道遠,君當保重。縱然是山高水遠,關山阻隔,妾身亦當爲君祈福,盼君安康。”
“此生無緣,隻盼來世,君作磐石,妾當蒲葦,生死相依。如那松柏梧桐,枝枝相蓋,葉葉相通,鳳凰東南飛。”
楊侑看着,忍不住回想起耳鬓厮磨的日子來,那時候,她會纏着自己學那瘦金體,背誦古樂府,尤其喜歡聽自己背誦那首《孔雀東南飛》,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有着這樣的情感?
楊侑一時愣住,信紙從指尖滑落,晃晃悠悠落在地上,楊侑快步走了出去,劈頭問道:“她什麽時候走的?”
小桂子一臉茫然,道:“奴婢,奴婢……”
楊侑不等他回答,急匆匆走了出去,窦紅線肯定走了,他快步走了出去,一連問了幾名宮女宦官,均是不知,他朝着皇宮大門跑去,或許能在大門截住她。
大門口,幾名侍衛正在瞎聊天,看見楊侑跑來,趕緊施禮,道:“陛下!”
楊侑揮揮手,問道:“可曾看見紅線姑娘出去?”
幾名士兵搖搖頭,表示不知,楊侑皺起了眉頭,按理說,窦紅線要想回河北,北門是最近的,爲什麽沒有看見她?難道她走的是别的大門?又或者,她就沒有回河北的打算?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他頭戴噗頭,身着青衫,一副文士的打扮,背上背着一個包袱,隻見他走近了,看見楊侑,先是一愣,随後深深一施禮:“蘇定方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