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後退了兩步,臉色大變,将手放在胸前,眼珠又轉了幾圈,小小的胸脯起伏不定,楊侑擡起頭看她的時候,一張臉又紅了。
“我問你,你來做什麽?”楊侑又問道。
“我,我,我是想伺候公子洗漱。”少女的聲音低低的,她垂下頭,長長的眼睫毛蓋住了眼睛。
“爲什麽,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楊侑忍不住笑了。
少女忽然擡起頭,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楊侑,道:“因爲你是一個好人。”
“我,是一個好人?”楊侑一邊說着,一邊笑了,或許吧,但楊侑一向認爲自己是一個壞人,因爲好人不長命,因爲他們猶豫,不夠果斷。曆史上,奪取天下之人,那個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而我,楊侑居然是一個好人?看着少女真摯的眼神,他不由笑了。
“你,真的是一個好人,我,我希望可以在你的身邊,做一個侍女,照顧你。”少女咬着牙,踮起了腳尖,交替地踩着,一雙大眼看着地面,不敢再看楊侑。
楊侑看着瘦小的她,搖搖頭,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他一直沒有向少女表明過身份。
少女慢慢擡起頭,認真而熱烈地看着楊侑,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大官,一個好官。我隻希望能夠伺候你,報答你的恩情。”
看着楊侑又要說話,少女深怕被拒絕,她急忙跪在地上,說道:“好人,我願一輩子做你的奴婢,生生世世伺候你。”
這時,小桂子手中端着木盆進來,他看到少女跪在楊侑面前,不由就是一愣。少女轉過頭,看見小桂子,她猛地站起身來,走上幾步,從小桂子手中搶過了木盆,走到楊侑身邊,蹲下身子,用力搓洗着毛巾。
擰幹了毛巾,少女踮起了腳尖,想爲楊侑擦洗着臉龐,由于楊侑的個子很高,她夠不着,急的臉上出了汗,楊侑看着少女幹瘦的臉龐,感受到她的真誠,他搖搖頭,彎下腰,坐在了軟墩上。
少女見他坐下,頓時心中歡喜,手中那些帕子,細心爲楊侑擦拭着臉。
隋書上說楊廣是“美姿儀”,楊侑自然有着楊廣的影子,相貌不凡,而隋書上又說楊侑“性聰敏,有氣度”,是一個有着氣質的人。而此時的楊侑,經曆了一年多的風雨,身上更有一種男子漢的氣概,陽剛氣十足。
少女雖然出身低微,但那個女子不懷春?看到楊侑一張陽剛的臉,下颚冒出的短須,她的手掌微微顫抖着,他閉了閉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手掌這才穩住,她細心爲楊侑擦着臉。
又黑又濃的劍眉,棱角分明的額頭,直挺的鼻子,她慢慢地爲他擦拭着,小桂子在後面看着,又是一陣無語,他慢慢踱出屋子,朝着外面走去。
恰好侯君集過來,看到小桂子,道:“陛下睡了嗎?”
“還沒有?”小桂子搖搖頭。
“都已經快要子時了,還不睡?”侯君集有些奇怪,他興沖沖邁步:“莫不是在數銀餅,我得去看看。”
小桂子一把拉住了他,“想死盡管過去。”
侯君集眼珠轉了轉,忽然,他裂開嘴一笑,道:“你又吓我。”說着,邁步走了過去,小桂子歎息着搖搖頭:“這年頭,說實話的時候,有人不信,說假話呢,偏偏信了,奈何,奈何?”
小桂子看着侯君集就要推開房門,負手離去:“自作孽,不可活。”
楊侑正閉着眼睛,讓少女擦着臉,突然,他就聽到門被打開了,睜開眼,就看見侯君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他微微皺眉,“出去,圍着水寨跑三十圈,少了一圈,罰十圈!”
侯君集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陛下沒有在數銀餅,而且房間内的氣氛顯得很是暧昧,他還傻乎乎的過去,這不是找死嗎?侯君集心中叫苦不疊,他退了出去,關上門,跑起步來。
“他怎麽了?”少女有些奇怪。
“沒什麽,他閑得慌,我讓他跑步鍛煉身體。”楊侑說道。當初怎麽就沒有看出他是一個老頑童式的人物呢?膽子越來越大,竟然不敲門就闖進來,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少女擰幹了毛巾,将毛巾搭在一旁,伸出幹瘦的手,爲楊侑拖鞋。
“你回去吧,我自己會洗。”楊侑說道。在宮中,他都是自己洗,他不想安逸的生活消滅了鬥志。
少女嘴巴一扁,倔強地搖搖頭,道:“公子是不希望我留下嗎?”幾行淚水落下。
楊侑微微沉吟,道:“既然是這樣,你就留下吧。”說着,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讓少女歡心,一雙烏黑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許多,她忍不住拉住了楊侑的手臂:“謝謝你。”旋即,反應過來,松開了手。摸了摸臉,少女蹲下身子,爲楊侑脫掉了長靴,拿過另一個盆,倒了一些冷水,楊侑指着在門邊的一桶熱水:“用熱水燙腳。”
少女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提起了水桶。水桶不重,但少女力氣不大,提起來卻頗爲吃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她咬着牙,這時,一隻大手将水桶拎了起來,少女頓時壓力減輕了不少。
她擡起頭,隻見楊侑已經将水桶拎走,放在一旁,少女急忙走上,這時,楊侑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擡起頭,低聲道:“我叫王小蓮。”
楊侑笑了笑,道:“以後就叫你小蓮吧。”
“是。”小蓮應着,将冷水倒入盆中,又倒了熱水進去,伸出手試了試,頓時受驚地收了回來,有些燙。她又到倒了一點冷水,攪勻了,試了試正合适,這才将楊侑的褲腳卷起,将他的腳放入了盆中。
楊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燙腳是一種享受,他雖然洗冷水澡,但卻要燙腳,每次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燙完腳之後,通體舒泰,能驅走一天的疲勞,也容易睡着。
小蓮幹瘦的手指在楊侑的腳上滑動着,她輕輕地捏着,楊侑道:“用點力。”
小蓮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有些熱,她有些不明白在這樣的天氣,他爲什麽還要燙腳,好奇怪。聽到楊侑的聲音,她加大了氣力,捏着楊侑的腳掌。
楊侑閉着眼睛,享受着她的伺候,他之所以如此,是想讓小蓮可以安心,房間裏熱氣騰騰,一炷香功夫後,所有的熱水已經用盡,楊侑的額頭上也全是汗水,他睜開眼睛,道:“洗好了。”
小蓮急忙拿起幹淨的帕子,替楊侑腳給擦幹了,又洗幹淨了手,替楊侑将臉上的汗水擦幹,這才站起身來,出門倒水。
門外,侯君集正在跑步,哼哼哈哈之聲不絕,他滿頭大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他隻跑了一圈,這個水寨很大,他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跑了一圈,三十圈?什麽時候才能跑完?
就在侯君集郁悶的時候,楊侑穿上鞋子,慢慢踱步出來,看見侯君集滿頭大汗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這個刺頭,過了一年半,還是刺頭,真是讓人不省心,得好好教育教育。
成都,皇宮内。
獨孤雁正在輕輕拍着小腹,此時她已經行動不便,再有一個月,就要生産了,嫣然稍稍晚一些,還有差不多兩個月。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跳動,獨孤雁臉上帶着笑意,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是與自小青梅竹馬的楊侑的孩子,讓她心中不由激動萬分。
這個時候,夫君不在身邊陪伴着她,讓她心中有些失落,心中也覺得十分苦澀,但她也明白,夫君是去做大事,不得不暫時離開。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獨孤雁望着天上的一輪明月,思念着遠在荊襄的丈夫,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麽呢?有沒有太辛苦?這時,在幾名宮女的扶持下,嫣然來到了。
隻見她臉上帶着愁容,坐下之後,眉頭皺着。
“皇後,我聽說他已經到了荊襄?”嫣然問道。
“德妃,我也不瞞你,昨日得到娘的消息,大軍已經抵達了枝江,離江陵已經不遠了。”獨孤雁說道。
她知道嫣然爲何擔憂,縱然是楊侑臨走之時,給了她許諾,可是戰場無眼,誰又能說清楚?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夫君,讓她難以取舍。
“已經到了枝江了啊!”嫣然念着,心亂如麻。
“德妃,你有孕在身,可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以免動了胎氣。夫君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做到,你不要擔心。”獨孤雁勸着。
“唉!”嫣然歎息一聲,這幾天她感覺睡不好,吃不下,精神也不好,都是這事情鬧騰的。
一名宮女端上了茶水,獨孤雁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聽說城外有一個道觀,名叫三清觀,道長袁天師道法高深,深得百姓的愛戴,聽說他還能有預知未來的本領,我們明日出宮,去問問他?”
嫣然點點頭,道:“我也聽說有這麽一個道長,據說能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是在是高深莫測。”
獨孤雁忽然笑了,她想起李淳風這個小混混,爲了騙人錢财,跟着說能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倒也有意思。“明日我們就去看看,讓袁天師算一算,我也總覺得心中不安啊!”
獨孤雁的話讓嫣然點頭,她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皇後,臣先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