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銳利,遠遠看見楊侑走在中央,四周的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副警惕的樣子,便猜到楊侑是領頭之人。
他在離楊侑還有五六步的時候被攔住了,他一抱拳,正要說話,忽然,他臉色一變,後退兩步,道:“你,你,你這個災星,還不滾出寨子!”
獨孤千山臉色一變,他邁上兩步,一把拎起漢子,狠狠地就是兩耳光,這兩個巴掌扇的又快又狠,漢子根本沒有時間反應過來,頓時臉紅腫了起來。
“千山,放開他!”楊侑緩緩上前說着,他定定看着漢子,心中猜到了什麽,一指少年,問道:“你是說他?”
“他,他是災星,剛出生,就克了親娘,五歲克死了父親,七歲克死了後母!”漢子說着,眼中十分慌亂,同時有些淚水在轉圈,獨孤千山那兩巴掌實在是太狠了。
“還有呢?”楊侑淡淡的問道,作爲一個後世人,他自然不信這些。
“當然有!”漢子的聲音顫抖着,他繼續用驚恐的聲音說着:“十歲克死了爺爺,十三歲克死了奶奶,全家都死光了。可是十四歲那年,他不甚落水,有人救他,付出了三條人命啊!”
楊侑也微微吃了一驚,這個少年,竟然有這麽悲催的命運?他忍不住瞧了少年兩眼,又看着漢子,道:“人死各有天命,豈能将所有責任推卸到一個孩子的身上?”
“他的親人死了,是何等可憐,你們不照顧一個孩子,反而将他趕走,你可知道,他居住的地方,是怎樣的嗎?”楊侑厲聲問道。
少年咬緊了牙,他冷冷地看着漢子,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他突然将身上楊侑贈給他的衣袍扔在地上,一個轉身,朝着遠處跑去,腳步蹒跚,跌跌撞撞,随時有可能跌倒。
“你,去跟着他,别讓他出事。”楊侑說道。
一名隋兵得令,跟着少年跑了過去。楊侑收回目光,看着漢子,冷笑一聲。
“他不過十四五歲,你們就将他逐出村子,實在是可惡。”杜如晦出言斥責說着。
漢子眼中帶着害怕,卻依舊說道:“他是災星,是掃把星,我們決不允許他在村子裏居住,他會克死所有人的,我是爲了全村的百姓。”
楊侑搖搖頭,他本來想要利用權勢将少年留下,但此時這種情形,就算留下了,過幾日也會被趕走,情況還是很悲慘。一個少年,吃不了幾斤糧食,将他帶着,又有何妨?這時候,楊侑想起了當初在大興的日子,也是戰戰兢兢,不覺有了同情之心。
“去拿兩套合适的衣服,我們就走!”楊侑說道,先讓他有衣服穿,他個子不高,又瘦小,軍中實在沒有适合他的衣裳。
漢子聽到楊侑的話,頓時眼睛一亮,他連聲道:“有,有!”說着,爬了起來,跑回了家中,片刻之後,手中捧着兩套衣服,交給了杜如晦。
杜如晦手中捧着衣服,頓時愣了,這赫然是女子的衣裳,他不覺問道:“你怎麽給我女人的衣服?”
“他就是女人!”漢子說着,十分肯定。
不僅杜如晦愣了,楊侑也愣了,兩人何等眼光之人,都沒有看出這個幹瘦的少年竟然是女人?
回到戰艦上,戰艦再度朝着塢屯駛去,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挂在天際,就要垂落地平線,楊侑走在餘晖中,身上一片金色,這時,那少女擡起頭,看着楊侑,不由擦了擦眼睛。
楊侑出現在她眼前,是如此的高大,讓少女眯起了眼睛,忽然她身子一震,連連揮手,道:“離開我,我是災星,我是掃把星,我會害了你,離開我!”聲音已經帶着哭腔,她已經絕望了。
楊侑默默地看着她,慢慢蹲下身子,取出了一塊錦帕,将她臉上的淚水擦幹淨,“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是掃把星,他們将你趕走,隻不過是爲了強占你祖上留下來的田地房産罷了。”
少女愣住了,她斜着頭想了半響,好像是這麽回事,房子被村長奪走了,五畝多的地也沒了,她隻能躲在廢墟的水寨裏,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十分狼狽。身上的衣服随着日子過去,也變得破爛不堪,不能遮體,幸好天氣漸漸轉暖,她不至于被凍着。
“可是,我怕害了你。”女子的聲音很低,前番楊侑維護她的話曆曆在目,此時楊侑的話又讓她覺得溫暖。
“你能害我什麽?”楊侑笑了笑,他站起身來,看着火光熊熊的塢屯,躍然道:“下船,已經到了塢屯!”
少女點點頭,站起身來,像個小媳婦一樣跟在楊侑身後,楊侑下了船,打量着水寨,水寨已經在侯君集的收拾下,初具規模,所有的房間都修葺完畢,可以住人了。
此時由于天色已經黑了,塢屯裏到處燃着火把,有的士兵正在煮飯,有的正在洗菜,還有一些正在對房屋做着最後的修補。侯君集看到陛下回來,急忙走了上來,手中遞過一塊布,道:“陛下,這是斥候的探查結果。”
楊侑将步納入懷中,道:“先吃飯,亥時到我帳中議事!”
侯君集點點頭,領命而去,楊侑吩咐獨孤千山燒些熱水,讓少女洗澡,這才邁步走向他的居所,這是一間不小的屋子,已經按照楊侑的習慣布置好,楊侑進屋,打開了窗戶。
小桂子點亮了油燈,道:“陛下,你餓了吧,飯菜馬上做好。”
楊侑道:“倒還不餓。”說着,張開了雙臂。
小桂子急忙走上前,替楊侑将身上的铠甲卸了,換了一身便服,楊侑坐在凳子上,從案幾上撿起一本冊子,仔細地看了起來。
枝江,窦紅線已經醒來,她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長的頗爲俊俏的女子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你是什麽人?”窦紅線吃了一驚,問道。
“我在想,陛下爲何會喜歡你?”那名女兵沒有回答她的詢問,反而抛出了這個問題。
窦紅線聽了,臉色一紅,道:“你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女兵說着,眼中有着埋怨、羨慕之意,她忽然笑了一聲,道:“陛下若不是對你有心,怎會将你呆在身邊?若不是對你有心,怎麽在你病了的時候,焦急萬分?還讓我們留下來伺候你,好大的面子。”
窦紅線驚訝的道:“我病了?”她摸摸額頭,還有一點燙,頭也有一點暈。
“已經好很多了,隻要再吃一碗藥,就應該差不多了吧!”女兵說着,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回來,手中端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藥,到了窦紅線面前。
“我自己喝。”窦紅線說道。
女兵冷笑一聲,将碗遞給了窦紅線。窦紅線有些奇怪,這個女兵對自己爲何有這麽大的敵意?她一邊喝着苦澀的藥汁,一邊問道:“這位姑娘,好像我是第一次看見你吧?”
“哼,男人都是那樣,三妻四妾還不滿足;而有的女人呢,總是想盡了辦法,使勁地去勾引男人。”女兵忿忿的說着。
窦紅線愕然,手中的勺子半響沒有動,片刻,她才苦笑着将藥汁一口喝盡,女兵默默接過碗,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又端了一碗粥進來,粥熬得很香,遠遠地就聞到了香味。窦紅線幾乎一天沒有進食,不覺腹中饑餓。
女兵依舊将米粥遞給了她,窦紅線接過,低聲道:“謝謝你。”
女兵皺了皺眉,想要說些什麽,終究沒有開口,窦紅線一邊吃着,一邊想着心事,這個女兵究竟是何人?她自問這是第一次見到女兵,以前更不可能有什麽矛盾,但爲什麽她說的話如此奇怪?讓窦紅線有些不明所以。
“他在那裏?”猶豫半響,窦紅線問道。
“應該在江陵了吧。”女兵冷冷地回答。
窦紅線攪動着米粥,慢慢送進嘴中,慢慢嚼着,他走了,爲了他的大業,讓她心中有着失落,但他臨走之前,讓人照顧自己,又讓她心中竊喜,這證明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她忽然又想起女兵的話,我生病了,他着急了嗎?想着,眼波裏流露出一絲春意,變得明亮起來,她沒有感覺到,她的臉又紅了。
女兵默默地看着她,她也有兒女情長,也有意中人,盡管那人或許不知道她的心,但她依舊執着,在看着他的時候,一顆心是暖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可是,他爲什麽見一個愛一個,有了皇後,有了嫣然,如今又有了一個?
其實她也知道,如今有權勢的男人那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以他的身份,必然會不缺女子,可是,可是什麽,兩人離着這麽近的距離,他居然沒有認出自己?
與他關心窦紅線相比,自己便成了無足輕重的一個。男人不會與他人分享自己的情人,女人也一樣,即使是暗戀,所以她對窦紅線的态度很是冰冷。
這時,一陣風吹進屋子,帶着涼意,女兵被驚醒,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外,擡頭一看,隻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原本皎潔的月亮被烏雲給吞噬了。
“這要下雨了嗎?”女兵默默念着,緊了緊腕上的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