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許欽寂正在院子裏,躺在太師椅上休息。自從父親被入京,成爲内閣成員之一,他就奉命掌管了夷陵郡。不過,許欽寂聽從了父親的安排,隻管政事。
所以在去年年末契苾業力來到了夷陵郡之後,他就很識趣地交出了夷陵郡的兵權,亂世之中,許家既然沒有争霸天下的雄心,那麽在遇見明主之後,交出兵權也就理所當然了。
這是許紹聰明的地方,既然已經投靠了成都朝廷,那麽手上握着兵權做什麽?造反嗎?他老了,隻想在這個時候,借着擁立新君之功,爲子孫留下一份家業,一份功勳。
許欽寂對父親的安排很理解,同時也知道幾個弟弟在成都都獲得了官職,他知道這是陛下在籠絡許家,但不管怎樣,這是好事。隻要許家做事穩重一點,以後的富貴是能保住的。
此時,在夷陵城外,蕭梁國宋王楊道生的軍隊依舊駐紮着,由于河水暴漲,楊道生不得不停止了進攻,據說,蕭銑有想要用董景珍取代他的消息,但一直遲遲沒有動靜。
就在他想着的時候,管家的聲音響起,道:“老爺,契苾将軍求見。”
“有請!”許欽寂站起身來,又吩咐侍女去準備茶水。
片刻之後,契苾業力走了進來,他目光一掃,頓時将院子的情況盡收眼底,院子裏,栽種着幾棵樹,此時正枝葉茂盛,院子中央,是一條人工河流,一座木橋将河兩岸連接在一起。
在最爲茂盛的一棵樹下,是四張石凳,一個石桌,此時,許欽寂正坐在石凳上,等待着自己的到來。
契苾業力此時受到漢化頗深,他走上來,拱拱手,道:“許太守!”
許欽寂呵呵一笑,道:“契苾将軍,請坐!這是剛泡好的茶,是陛下賞賜,你嘗一嘗!”
契苾業力眼睛一亮,他知道陛下弄了幾家茶園,所産的茶葉品質極好,但産量很低,隻有重臣和心腹才能獲得陛下賞賜,他曾經因爲在考試中得到第一名,獲得半斤的賞賜,至今仍然放在家中,舍不得享用。
許欽寂如此“奢侈”,也讓契苾業力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微微一笑,坐下身來,道:“多謝太守!”
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不覺眯起了眼睛。
許欽寂微微一笑,道:“這種好茶,真希望能多生産一些。”
契苾業力卻搖搖頭,道:“物以稀爲貴,若是多了,便不能顯示出它的貴重了。”
許欽寂笑了,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之後,契苾業力咳嗽一聲,道:“許太守,我這一次來,是想詢問一下,如今夷陵郡中,有多少糧食?”
許欽寂有些奇怪,他問道:“契苾将軍爲何突然有此一問?”
契苾業力苦笑一聲,他與許欽寂分工合作,一個管軍,一個管政,各不相屬,對夷陵郡的糧食情況就不如許欽寂了解了。他輕輕咳嗽一聲,輕聲道:“襄陽要糧!”
“襄陽?”許欽寂吃了一驚,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道:“襄陽乃是王弘烈鎮守,爲何會找我們要糧?!”
契苾業力低聲道:“實不相瞞,我剛才接到消息,陛下已經突襲襄陽成功,活捉了王弘烈,就連南陽,也已經落入了陛下的手中,整個南陽盆地已經被大隋控制了。”
“啊!”饒是許欽寂一向沉穩,也忍不住叫出聲來,襄陽竟然落入了陛下之手?那就意味着,出兵漢中一直是一個幌子!而契苾業力說他才得到消息,也就意味着,他也是剛剛得到這個消息。
“噓!”契苾業力示意許欽寂安靜,他默默地看着他,道:“我也是才知道,陛下瞞過了許多人,這一次,實際是要攻打江陵。”
“襄陽要糧食,其實是給南陽,陛下準備調集夷陵兵馬兩千,前去南陽駐守。”契苾業力說着。
許欽寂半響後說話,道:“既然是攻打江陵,爲何又要調兵去南陽?”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覺得應該是南陽剛剛落下,軍心民心沒有完全歸順。又或者是爲了防止其他勢力進犯南陽。”契苾業力慢慢說道。
“夷陵一向糧食不少,我可以先撥一萬石,先運送去襄陽。”許欽寂這時從震驚裏恢複過來。
“如此,那就需要盡快了!”契苾業力說道,又低聲道:“我已經得到消息,侯将軍正從巴東郡趕來,很快,太守就會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不可思議?”許欽寂又愣住了。
這時,一名傳令兵在許府管家的帶領下,匆匆而來,到了兩人身邊,傳令兵抱拳,道:“将軍,太守。侯将軍的戰艦已經抵達城外十裏處,馬上就要到了!”
“走,接侯将軍去!”契苾業力站起身來,侯君集是他的上司,兩人非常熟悉。
此時,夷陵城西十裏外的長江江面上,十幾艘戰艦正乘風破浪而來,侯君集站在甲闆之上,手中拿着一個望遠鏡,夷陵城已經在他的視線中了,最多半個時辰,他就能趕到夷陵。
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呆在巴東郡,天天帶着一群工匠搞研究,不斷試驗,可把他憋壞了。因此,他接到陛下的親筆書函之後,喜不自勝,立刻點齊了兵馬,将早就準備好的糧秣搬上了戰艦,迅速朝着夷陵郡趕來。
“加速前進!”侯君集喊着,士兵們聽到他的聲音,加速蹬了起來,加上江水的速度,飛一般朝着夷陵奔來。
契苾業力與許欽寂正在夷陵船塢出等待着,兩人一路緊趕慢趕,終于在侯君集趕到之前,先進入了船塢。突然,一名站在塔樓上的士兵驚叫起來,“天啊,那,那是什麽玩意?”
許欽寂吃了一驚,道:“難道是楊道生又來了嗎?”
“不是,是西邊來的,他們的旗幟是赤紅色的!”另一個士兵回答着,但臉上依舊震撼無比。
契苾業力跑上幾步,爬上了塔樓,這時,他就看到了遠方刺眼的金光射來,晃得他急忙擋住了眼睛。許欽寂年紀大一些,上來比較慢,等他在塔樓上站穩,看着西方的時候,也是滿面的震驚。
隻見在江面上,十幾艘戰艦飛速而來,比一般的戰艦要快。快也就罷了,這些戰艦都又高又大,顯然是精心打造而成,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時日,而最讓衆人震驚的是,在戰艦的外面,是一片金黃!
那不是本色,而是反射的太陽光芒,即使是遠遠地,依舊讓衆人難以睜開眼,隻能手塔涼棚,才能勉強看見。這時,一艘戰艦進入了陰暗處,許欽寂這才看清楚了,在戰艦外殼上,竟然不是木頭,而是鐵!
戰艦上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包裹着鐵,宛如一個怪物,它乘風而來,衆人震驚的目光中,隋軍的戰艦放緩了速度,風帆也緩緩滑下,順着江水駛進了船塢。
“哈哈!”侯君集哈哈大笑,他很滿意衆人驚呆的眼神,事實上,當初他也是一臉不相信,但當戰艦制造出來之後,事實說服了他。隻是可惜,他隻能造出着十幾艘戰艦,如果多一些,絕對能一舉滅掉蕭梁國!
而這十幾艘戰艦,是用上萬名蠻族俘虜的性命換來的,蠻族俘虜在侯君集的驅使下,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工作,方才在半年的時間内,打造出這十幾艘戰艦。
而最難的,是在試驗之初,對鐵皮的打造,既要鐵皮的硬度足夠,又要盡可能的輕便,不至于讓戰艦成爲真正“鐵船”,他至今仍然記得第一次成功之時,他是如何的興奮,如何的雀躍!
終于,戰艦停穩,舢闆放下,第一時間内,許欽寂就奔了上去,他看着包滿了鐵皮的戰艦,道:“這是怎麽做到的,竟然不會沉!”
侯君集嘿嘿一笑,當初他也是這般的震驚。
契苾業力走上了戰艦,隻見戰艦的甲闆上,也是厚厚的鐵甲,而在撞角上,全是純鐵打造。用手輕輕敲了敲,清脆的聲音傳來,帶着金屬的質感。
侯君集在一旁喋喋不休。
“哈哈,想不到吧!老侯我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瘦了多少圈才打造出這十幾艘戰艦的!”
“看看,這都是純鐵,你看這個撞角,尖銳吧,上次試驗過,隻是一撞,就能将木制的戰艦撞一個大窟窿!絕對的犀利啊!”
“這些,都是侯将軍弄出來的?”良久,許欽寂說道,一臉不敢置信。
“當然!”侯君集一臉自豪。
“侯将軍怎麽想到的?”契苾業力似笑非笑,他對老上司侯君集太了解了。
“嘿嘿,有一天睡覺的時候,一個神仙告訴我的,他給我畫了一張草圖,我就按照圖做了!”侯君集依舊得意洋洋。
許欽寂這時歎息一聲,道:“這樣的戰艦,堅固無比,一定能夠縱橫江面,蕭梁國何足爲慮!”
“老侯我聽說楊道生還在夷陵,明日我就要給他一個好看!”侯君集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契苾業力的肩膀,道:“如今你不暈船了吧?!”
契苾業力道:“不暈了,我還會遊泳,一口氣遊個百把丈都沒有問題!”
契苾業力是北方鐵勒人,沒有坐過船,他第一次坐船的時候,昏天暗地吐了幾天,搞的食欲不振,但他性格堅韌,并不放棄,經過半年的努力,他不僅不暈船,還能在長江裏暢遊,一口氣從北岸遊到南岸。
“好,明日你就随我出戰,讓楊道生瞧一瞧我的厲害!”侯君集信心滿滿。
契苾業力心中大喜,他一抱拳,道:“願爲侯将軍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