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山路難走,并且山路分叉很多,李靖特意選取了三百蠻兵,這三百蠻兵都是精銳,他們都是漢學知識較爲豐富之人,忠心可靠。而更重要的是,他們對通川郡和巴東郡的地理非常熟悉,可以帶着隋軍翻越茫茫的大巴山。
李靖喘息着,他臉上有着些許疲憊,即使他日日鍛煉,身體如同年輕的健康人一樣,但在連續的長途跋涉之後,仍然有些吃不消。
“大帥,休息一會吧!”一個士兵說道。
李靖一揮手,道:“那好,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隻有一炷香時間!”說着,他坐下,靠在一塊頑石上,從背囊裏取出面餅,還有一個牛膀胱做的水囊,就着從山澗打來的泉水,吃了起來。
高甑生歎息一聲,也坐了下來,他看着李靖,道:“大帥,我們爲何走大巴山,經由西城、通川兩郡之後,再去巴東?”高甑生的疑問其實也是隋兵的疑問。
從漢川郡抵達巴東郡,其實走西城、通川是最短的路線,但這隻是直線上的距離,由于西城、通川兩郡有米倉山、大巴山的存在,使得這條路反而難走,若是從漢川郡南下,抵達巴西郡,便可在嘉陵江坐船直抵巴郡,然後再巴郡沿着長江東下,直抵巴東郡!
坐船看似繞路,其實速度卻很快,隻需要七八天便能抵達巴東郡,而穿越大巴山,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這就是爲什麽高甑生有着疑問的原因,李靖聞言,放下手中水囊,看着高甑生等人,道:“諸君以爲,冉肇則此刻在何處?”
“應該在雲安吧?”一個士兵回答。
一個蠻兵說道:“他應該是殺向夷陵,與蕭梁彙合。”
李靖點點頭,他記得這個蠻兵是鐵勒人,叫做契苾業力,曾經與殿下有過辯論,而自從那一次之後,此人學習認真,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很有希望奪得殿下許諾的橫刀。
而李靖更想不到的是,此人竟然還有些許戰略眼光,不由讓李靖對他另眼相看。李靖問道:“你爲何認爲他會先殺向夷陵?”
契苾業力沉默着有些遲疑,他生恐說錯了。這時高甑生鼓勵着他:“說下去!”
契苾業力又看向李靖,李靖眼中也帶着鼓勵,他一咬牙,拱拱手,道:“請恕卑職妄言了!”
“巴東郡北、西北兩面環山,若是逆流而上攻略巴郡非常不易,而且離成都尚遠。卑職覺得,冉賊唯有沿江而下,拿下巴東郡,與蕭銑聯合,才能對抗朝廷大軍。”
契苾業力說着,撓撓頭,道:“大帥,這隻是卑職的淺薄之見。”
李靖眼中帶着熱切之意,他笑着鼓勵,道:“分析的不錯!”頓了一頓,他看着衆人,道:“以你所知道的的情況,能夠做出這種判斷,已經非常難得了!”
“冉肇則肯定是要東出,問題點在于,他能拿下幾個縣?是在雲安受阻,還是人複這個重地?但不管在何處,他在盛山縣的老巢必然空虛!我若是走巴郡沿着長江東下,冉肇則必然得到消息!屆時,他一定會分兵抗拒。所以我選擇了走這條極爲困難的路!”
“按照常理推斷,冉肇則一定會認爲我走長江,而我偏偏不,反其道而行之,必然能打冉肇則一個措手不及!”
“隻要能拿下冉肇則的老巢,冉肇則必然慌亂,屆時,他兵馬雖多,又有何妨?以諸君之英勇,必大破之!”
李靖緩緩說着,眼中充滿了自信,高甑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歎息一聲,道:“大帥用兵,重在奇、穩。果然神鬼莫測,難怪李淵也吃了大虧!”
李靖擺擺手,道:“計雖然是好計,但若是遇見不明之人,必然是胎死腹中。我很幸運,得到殿下青睐,更是用李神通換出從李淵手中換出了妻兒,這等大恩,藥師沒齒難忘!敢不用心?”
高甑生也想起侯君集幾乎是一步登天,他也點點頭,道:“殿下過必罰,功必賞!正是明君。”
契苾業力眼中燃燒着熊熊的火光,成都的富裕讓他怦然心動,大隋的富強讓他産生了一種敬仰之感,他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要取得漢姓,成爲大隋的子民,獲得屬于自己的良田,永久的留在這裏,而不是去祁連山那等苦寒之地,過着逐草而居的日子。
爲了豐美的草原與四周民族不停戰鬥,時刻提心吊膽的感覺,非常的不妙啊!
這時,李靖站起身來,他一揮手,高聲道:“時間到了,都起來,出發!”
士兵們都站起身來,收拾好東西,在幾名熟悉山路的蠻兵帶領下,朝着巴東郡繼續前進。
人複縣是巴東郡的郡治,此地又叫奉節、白帝城,由于是巴蜀東出的重要渡口,重要性不下夷陵。
此時,巴東郡太守蘇康看着城外嚎叫着的蠻族,一臉凝重,雲安縣已經被冉肇則拿下,此人堪比蝗蟲,所經之處,寸草不生。據消息稱,雲安縣已經沒有一個漢民,全部被冉肇則斬殺了。
城外,群魔亂舞,蠻族們正吼叫着要攻破人複縣,然後殺光城中所有漢民。蘇康帶着數名家族弟子,正在緊張的布防,人複縣雖然是郡治,但也隻有三千郡兵,此時城外的蠻兵足有萬人,乃是得勝之兵,氣勢高昂,要守住人複縣,還需要打足精神。
士兵們正緊張地看着蠻兵,他們手中舉着弓弩,等待着蘇康的命令。
蘇康年約三旬,他是蘇順之子,蘇順并不出名,但他有個弟弟,叫做蘇孝慈,爲人正直孝順,曾經官至泰昌卿,名震一時。就在蘇康的視線中,一個人出現一百步外。
那人一隻眼睛用黑布蓋着,看身形不像蠻兵,隻聽他高聲大叫道:“前面可是蘇文則蘇兄嗎?!”
蘇康心中一愣,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他一時之間想不起此人是誰。隻聽那人又高聲喝道:“我是李孝恭,蘇兄還記得我嗎?!”
蘇康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男子,那男子風度翩翩,言談舉止甚爲有理,怎麽會是這樣?不止少了一隻眼睛,居然還與蠻族混在一起?這讓蘇康有些不可思議。
這時,李孝恭又在大聲的喊着,道:“蘇兄,大隋氣數已盡,天下英雄逐鹿中原,唐王英明神武,如今已經拿下了關中,你若是棄暗投明,一定能夠封疆拜侯!”
“蘇兄!投降吧!雲安縣已經被我們拿下,隻要你投降,我可以保證,蘇兄全家性命無憂!”
看到蘇康沉默不語,李孝恭又大聲喊道:“蘇兄,别猶豫了,大軍已經将人複縣包圍了,就算蘇兄是一隻飛鳥,恐怕也飛不出去!”
李孝恭喋喋不休的說着,蘇康的眼中越來越憤怒,他想不到李孝恭變成了這樣,竟然勾結了蠻族殺害同袍!他李孝恭保證蘇家全家性命無憂,那是不是想要将滿城的百姓盡數殺害?
這個人竟然不擇手段到如此地步?聽着李孝恭喋喋不休的話語,蘇康勃然大怒地回擊:“李孝恭,你這個勾結外族的無恥之徒,你還有臉面去見隴西李氏的列祖列宗嗎?!”
“你要攻城,便盡管放馬過來!不用多費口舌!似你這等無恥之人,恨不得将你斬于城下!”蘇康大聲呵斥。
李孝恭登時漲紅了臉,他看着蘇康,勃然大怒,道:“蘇康,既然你一心求死,莫怪我手中利刃不講情面!”
這時,冉肇則在一旁冷笑道:“李總管,我早說過,打破城池一個不留,你偏要勸說,如今情況如何?”
冉肇則的語言顯得很是無禮,李孝恭心中微怒,但他知道此時還需要仰仗蠻兵,不由得重重點頭,道:“巴王,攻城吧!”
“攻城!”冉肇則重重點頭,他一揮手,族中子弟帶着蠻兵沖殺而出,他們手中或拿着橫刀,或拿着長矛,甚至有的拿着鋼叉等物,還有部分士兵杠着雲梯,朝着人複縣沖殺而去。
蘇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前方,他已經看出這些蠻兵雖然骁勇,但都是烏合之衆,沒有嚴格的訓練,沒有嚴格的組織。換而言之,他們隻是憑借着強悍的武力這才拿下了雲安縣。但人複縣作爲巴東郡的郡治,曆來兵家必争之地,城池高大,護城河更是引了長江之水,防守堅固異常!
看着蠻兵呼呼的跑近,他們身上的藤甲也能夠清晰的目視了,蘇康一揮手,道:“射!”弓弩手得到命令,将箭羽抛射而出,頓時,蠻兵就有二三十人中箭倒地。
然而,蠻兵并不畏懼,一個人倒下去,三個人沖上來,他們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進城中,搶奪女人,搶奪金錢,搶奪糧食!在他們的眼中,隻有這些才能吸引他們!
隋軍不斷抛射箭羽,蠻兵不斷沖鋒,終于,在付出了三百人的傷亡之後,蠻兵的雲梯已經搭上了城池,他們口中咬着鋼刀,拼了老命的向上攀爬,不時的躲避着隋軍的礌石檑木和長矛的襲擊。
人複縣的城頭上,展開了一場生死較量,這場戰鬥的勝敗,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這次戰鬥的走向,一旦冉肇則拿下人複縣,他就可以揮師攻打秭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