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語氣雖然很平淡,但言下之意,卻将這個責任推給了關隴貴族。獨孤懷恩的臉色很難看,他想不到淺水原之戰的結果竟然是這樣,誰都知道西秦薛舉殘忍無比,一旦薛舉殺入關中,奪取了長安,他們這些舊勢力的代表,結局恐怕不堪設想。
獨孤懷恩臉色鐵青,他咳嗽了一聲,道:“唐王,這一次淺水原失敗,恐怕是有人不尊将令,擅自出戰造成的後果!”
李淵半閉半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暗道還不是你前來遊說?若不是如此,他李淵又怎麽會派使者讓次子出戰?李淵明白獨孤懷恩的意思,那就是要李淵找出一個替罪羊,來承擔這一次淺水原失敗的後果。
李淵雖然對次子有些許不滿,但世民畢竟是他的兒子,讓兒子出去頂罪,這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在房中踱步,這時,李建成在他耳邊低語着,李淵點點頭,對着衆人拱拱手,道:“諸位稍待,我去去就回!”
李淵出了書房,裴寂在一旁等待,見到李淵,忙拱手道:“唐王!”李淵點點頭,低聲道:“這邊來!”
兩人走到一旁,裴寂低聲道:“唐王,此事我已經知道,我認爲,當務之急是要找出一個人,來承擔責任。”
李淵皺起了眉頭,裴寂繼續低聲道:“這個人選,自然不會是秦公,唐王不妨以秦公身患瘧疾爲名,部下将領私自出戰,而造成了這一次的慘敗。”
李淵眼睛登時亮了,失敗已經是不可挽回了,此時的關鍵在于如何挽回頹勢?裴寂的建議不錯,但要何人承擔這個後果?李淵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時裴寂笑了,他低聲道:“唐公不妨以劉文靜和殷開山私自出戰爲名,讓他們對這次戰敗負責。”
李淵眼睛亮了,但仍然有些憂心,道:“這二人都是太原首義的功臣,若是如此,是不是不夠仁義?”
裴寂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唐王,你可知道在下邽,那射向楚公的那一箭,是何人指使?”
“有人指使?”李淵頓時愣了,他一直覺得李世民射出那一箭有些蹊跷,此時聽到裴寂的話,頓時追問道:“是何人?!”
“劉文靜!”裴寂吐出了這三個字,他又壓低了聲音,道:“當時我清清楚楚的聽到他指使秦公射殺楚公!”
李淵目視着他:“你爲什麽不早告訴我?”
“當時長安百廢待興,唐王夜不能寐,在這個時候,我不想增加唐王的負擔,讓唐王心煩。”裴寂說道,他目光平視着李淵,以表示他沒有私心,這些話,這些行爲,都是爲了唐王!
李淵目光中射出殺意,他沒有說話,隻是朝着書房走去,腳步匆匆。
江都城内。
司馬德戡十分憂慮,他雖然被封爲了溫國公,任禮部尚書、光祿大夫,但對于他來說,在這一次的整編之中,他沒有得到任何的便宜。原因很簡單,他雖然官職升了,但兵權卻沒有了。
在亂世中,什麽最重要?兵權!沒有了兵權的司馬德戡,就是一個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沒有任何的作爲。他對宇文化及獨攬大權很是不滿。不過他也知道,由于宇文化及遲遲沒有北上,禁軍士兵也多有怨言。
酒樓上,司馬德戡在喝着悶酒,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總之面前已經堆滿了酒罐,他仍然感覺沒有喝夠。
這時,趙行樞走了上來,看見司馬德戡,便走了過來,道:“溫國公,喝酒也不叫兄弟,真是不夠意思!”
司馬德戡醉眼模糊地看着趙行樞,道:“喝酒?酒是好酒,可是心情未必好啊!”
趙行樞不由笑道:“溫國公說笑了!溫國公得到宇文大丞相的厚待,官職節節高升,豈有心情不好之理?”
司馬德戡冷哼一聲,舉起酒碗,咕咚咕咚又是一碗。
“哼,宇文老賊,讓我幫他殺了聖上,殺了楊氏一門,這種叛國的大罪,他讓我去做了,可是他自己呢?躲在宮中,成天個與那些美貌的宮女厮混,樂不思蜀!”
司馬德戡說着,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摔,道:“他就是一個小人!一個反複無常,不知道知恩圖報的小人!”他聲音很大,雖然有些含糊不清,但仍然遠遠傳來,讓人不禁側目。
趙行樞急忙上前,捂着他的嘴巴,道:“溫國公,慎言,慎言哪!”
司馬德戡滿不在乎的一揮手,道:“老賊,我要殺了他!”
趙行樞吓得臉色一青,他一拳擊出,将司馬德戡打暈,拖着他下樓,尋了一輛馬車,先回府邸。剛回到司馬德戡府上,司馬德戡便醒了過來。
司馬德戡摸着後腦勺,怒道:“趙行樞,你敢打我!”
趙行樞苦笑一聲,道:“溫國公,我若不打暈你,恐怕你就要去殺宇文丞相了!”
司馬德戡此時酒醒了一些,聞言大吃一驚,道:“這是怎麽回事?”
趙行樞慢慢将酒樓上的事情說了。司馬德戡抱着頭,道:“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
趙行樞道:“溫國公,你這話已經說出來了,隔牆有耳,恐怕已經被人聽了去!”
“啊?!”司馬德戡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巴,問道:“這如何是好?”
趙行樞沉默半響,道:“這全看我們自己了,他一天都在後宮,不理政事,要廢他也不是什麽難事!”
司馬德戡猶豫半響,道:“可是手上沒有兵權,如何能夠成事?”
趙行樞想了又想,道:“宇文智及此人很是貪财,不妨先賄賂他,謀求一部分兵權,然後再想辦法聯絡其他人,共同舉事。”
司馬德戡追問道:“其他人,又是什麽人?”
“沈光此人便是聖上心腹,若是聯絡此人,或許他會同意舉事,爲聖上報仇!”趙行樞說道。
司馬德戡站起身來,臉上帶着興奮,他與趙行樞擊掌:“便如此辦!”
金镛城。
李密正在思考着前途,此時已經是九月,轉瞬一年又要過去。他已經圍攻洛陽一年多了,洛陽在他的攻打之下,曾經陷入人吃人的境地,可洛陽這根硬骨頭,及時陷入了這樣的危機中,依然保持着堅挺。
洛陽久攻不下,使得瓦崗内部出現了很多意見,以翟讓、單雄信爲首的一些人,認爲不要再攻打洛陽了,他們與洛陽朝廷拼殺了這麽多年,除了兄弟們一個個死去,得到的是什麽?
由于瓦崗軍中有着衆多派系,他們之中有些人認爲攻打山東,以山東作爲瓦崗的根基才是王道。可是有的人認爲,在關中已經屬于李淵的情況下,轉戰河北,進而攻取幽州,以北朝遺民之烈,未必不能問鼎天下。
但在衆人的意見中,李密還是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洛陽是大隋的東都,地處中原,除了有着極大的政治意義,還有着極大的戰略意義,一旦攻克洛陽,對大隋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如今關中已經被李淵占據,結束大隋生命的這一擊,就交給他李密吧!
其實李密在當初給楊玄感三策之中,占領幽州,截斷楊廣歸路是上策;派兵搶奪關中,占據巴蜀是中策;而奪取洛陽隻是下策,而今他爲什麽也選取了下策?
瓦崗軍中的派系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們之中多是山東人、中原人,要他們去關中,這太難,這些鼠目寸光之人不會選擇去關中,以關中爲根基,所以他李密才會拼了老命的攻打洛陽!
可是,洛陽雖然連連失敗,但王世充還是守住了洛陽,力保大隋東都不失!讓李密的計劃落空了。
李密在房中踱步,經過一年多的鏖戰,他的精銳死的死,傷的傷,而洛口倉和回洛倉的糧食也消耗了大半了,如果還在這裏糾纏,糧食一旦吃盡,以後該怎麽辦?他的地盤看似很大,其實真正掌控的地盤不大。
比如山東,名義上多是他的領地,其實卻被王薄、徐元朗這些向他稱臣的地方勢力所占據,就連夏王窦建德也是這樣。而且他所掌控的幾個郡,糧食産量不算高,很難養活他的幾十萬大軍。
就在李密憂心忡忡的時候,左長史房彥藻走了過來,施禮道:“魏公!”
李密看着他,道:“又有什麽消息?”
房彥藻低聲說着,李密冷笑一聲,道:“他是這麽說的?”房彥藻點點頭,道:“不敢欺瞞魏公!”
李密沉默着,他想不到翟讓的司馬王儒信竟然如此,勸翟讓收回瓦崗大權,還說什麽瓦崗就是翟讓一手所建,豈能讓瓦崗的大業旁落他人?他勸翟讓從李密手裏重新把權力奪回來,自立爲大冢宰,總攬全局。
李密冷笑了,他還聽說翟讓的老哥,也就是荥陽公翟弘曾經說過:“皇帝你應該自己當,爲什麽要讓給别人?!你如果不當,我來當!”翟讓聽到這話的時候,隻是哈哈大笑,他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才能有限,而且瓦崗能有今日,靠的是李密的才能。他将翟弘的話當成了笑料。
當時,李密就想殺掉翟讓,卻被心腹勸住了,考慮到洛陽尚未攻下,大業未成,李密也就放下了這種心思。可是他想不到,他一再容忍,換來的是什麽?
這一次,翟讓竟然說:“李密是我一手擁立的,以後的事情如何,還很難說。”
這是什麽意思?是向我示威,表示你可以擁立我,也能廢掉我嗎?想到此,李密眼中殺機頓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