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個包廂旁邊,早有侍女守候,她們看見客人到來,躬身施禮,将衆人引進廳内,又端來了茶水、點心,道:“客人,若有吩咐,請搖響鈴,奴家自然會來伺候!”
易公子點點頭,坐下。
包廂很大,至少足夠五六人同時坐着,易公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之上,手中拿起一塊點心,遞給了窦紅線,道:“這是荊襄特有的魚糕,味道不錯。”
窦紅線臉色一紅,接過魚糕,暗想難道他看出自己是女人?爲了掩飾,她用袖子擋住了臉,将魚糕放入口中,隻覺入口滑膩,味道鮮美,第一次嘗到這等好吃的食物。南方果然與北方不同啊。
窦建德當年在村中,隻能算中等家庭,後來由于楊廣東征高麗,村子中有人破産,窦建德傾盡全力幫助,花費了不少錢财,最終也成了窮人。窦建德掌握了河北數郡之後,對下屬雖然厚待,但自己依舊保持着艱苦樸素的作風。
窦紅線也保持了這個習慣,此時,她第一次嘗到這等美味,不免忍不住又拿起一塊,放在嘴裏慢慢吃着。
蘇定方也默默的拿起點心,慢慢嚼着,眼中閃動着神采。
易公子并沒有吃,他将目光放在了遠處。參加宴會的人不少,多是一些青春少年,他們的臉上帶着興奮的神色,仿佛被嫣然邀請,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易公子微微搖頭,他想起了一些事,後世之中,也不缺乏此等人啊,看來隻要是男人,不管在那個時代,都有着極爲相似的一面。
怡紅院的大廳已經經過了改裝,在二樓空出了一個台子,便是嫣然的彈琴所在。台子很大,足有五六丈寬長。在台子對面,則是看台,總共有三層樓,第二層和第三層都是包廂,第一層則是大屋子,擺滿了桌子。
随着人們逐漸進來,整個大廳變得熱鬧非凡,噪雜聲時不時傳入易公子的耳中,易公子很是淡定的端起茶水,細細的品了一口。他帶着思索的表情,掃視着衆人,突然,他露出了笑意。
他竟然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這幾人是官府中的官員,其中一人是窦璡之子,窦寬。另一人居然是屈突壽這個登徒浪子!到底是美色的誘惑大啊。易公子心中想着,他回過頭,看着蘇定方,道:“蘇兄,聽你的口音,似乎是河北人氏啊!”
窦紅線猛地回頭,眼中帶着警惕的神色,她微微垂下手,随時準備發動緻命一擊。
蘇定方隻是笑了笑,道:“易兄果然好眼力。定方正是河北冀州人。”他拱拱手,認真的道:“易兄認識在下?”
易公子搖搖頭,反問道:“難道蘇兄以前見過我嗎?”
蘇定方道:“不曾!”
“彼此彼此!”易公子笑道。
窦紅線眼中的警惕之意漸漸消散而去,若是易公子回答不對,她就會取出匕首,一刀殺死他。爲了掩飾,她慢慢的拿起一塊魚糕,慢慢嚼着。
易公子轉過頭,眼中閃現出一絲難以掩藏的笑意,果然,此人正是蘇定方,曆史上他是窦建德帳下,後來師承李靖,成爲一代名将,書寫了一代傳奇故事的大唐名将蘇定方!
這個時候,蘇定方還有這個年輕的男子,來此地做什麽?易公子顯然不會認爲他們是來旅遊。
“蘇兄,如今天下大亂,唯有蜀地一片祥和,不如蘇兄在地定居,享受甯靜的生活。”易公子又笑着說道。
蘇定方搖搖頭,道:“多謝易兄美意,隻是家中還有妻小,難以舍棄!”
易公子歎息一聲,道:“可惜了,以蘇兄的才能,定然能有一番作爲。”
窦紅線突然覺得很不爽,這個易公子隻顧着和蘇定方說話,對她幾乎不理不睬,讓她心中憤然。她笑了一聲,道:“看來易公子在蜀郡頗有背景,不知道是那家公子?”
易這個姓,比較少見,據都貢獻所知,在巴蜀似乎沒有什麽姓易的大族。而且,易公子的服飾也不華麗,隻是簡單的布匹,縫制的比較合身罷了。
易公子聽了,他有些奇怪的瞧了窦紅線一眼,思考着他的身份。這個看起來比蘇定方還要年輕一些的漢子,究竟是什麽身份?看他的樣子,似乎對自己很有敵意啊。
“不過平民一個,那裏有什麽背景?”易公子淡淡一笑。
窦紅線咬緊了牙,此人死活不承認,她又有什麽辦法?這人的笑容着實可惡,她忍不住心中腹诽。
“易公子,你也說天下大亂,那以你之見,何人能夠逐鹿中原,問鼎天下?”蘇定方問道。
易公子瞟了他一眼,笑道:“天下大勢,皆在人爲,世事變幻無常,又豈是一兩句能夠說明白的?”
窦紅線對易公子的模拟兩可之言甚爲不滿,她笑道:“蜀地仍是大隋掌控,聽易公子之言,莫非認爲大隋已經日薄西山,滅亡在即了嗎?”
易公子笑了,他淡淡的看着窦紅線,這時,他發現窦紅線沒有喉結,她的膚色雖然是小麥色,但卻比男人要細膩得多。好像,貌似,是個女子?易公子心中猜測着,不住的拿眼瞧着窦紅線。
他定定的看着窦紅線,頓時讓窦紅線心中惱怒,何曾有男子這樣盯着她看?就算她此刻是女扮男裝,她仍然有着女子的細膩,有着害羞的一面。
這時,易公子道:“既然你要說天下大勢,那麽我不妨說一說。”
蘇定方坐直了身子,窦紅線斂去了眼中的不滿,聽着易公子論勢。
“如今天下大亂,造反者雖衆,但能成者,不過寥寥。”易公子說着。
蘇定方眯起了眼睛,他從易公子的話中,聽出了此人的傾向。窦紅線心中憤憤。
易公子又說道:“先說西北。西北是薛舉,此人号稱兵馬數十萬,但以我之見,二十萬便是極限。他兵馬雖多,又是騎兵,養兵不易,隴西苦寒,不能支持他太久,他必須要拿下關中,有一塊糧倉,才能有機會稱霸天下。”
“不過,關中的李淵,出身于關攏世家,有了關攏世家的支持,他才能穩定局勢,前些日子,更是在扶風郡大破西秦軍,将西秦軍趕到了隴山以西。以我之見,薛舉、李淵之争,必定是李淵獲勝。”
蘇定方點點頭,這件事情他知道一些,而且易公子的分析也算靠譜。
“再說漢中巴蜀,如今被皇太孫占據,他雖然年幼,但曾經擊敗李淵,李淵想要南下,恐怕不成。”饒是易公子臉皮較厚,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匆匆一句帶過。
窦紅線瞄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哼了一聲。
“至于河北。”易公子說道這裏,窦紅線豎起了耳朵,蘇定方也一臉嚴肅地聽着。
“聽聞夏王體恤百姓,将士用命,他日或能占據河北大部。”聽到這裏,窦紅線臉上帶着喜色。
“但,這其中有兩個關鍵,河北平地,幾乎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若是李淵擊敗薛舉,他最大的可能是出兵河北。”易公子說着。
蘇定方問道:“那麽第二呢?”
易公子喝了一口茶,道:“第二,夏王夾在幽州羅藝和中原、山東勢力之間,一旦統一河北,他将該如何做?”
窦紅線忍不住說道:“自然是逐鹿中原,這還用說嗎?”
蘇定方眼睛一亮,道:“多謝易公子提醒。”
易公子笑了笑,“夏王能否拿下羅藝,可是一個關鍵。”
蘇定方沉思着,幽州是個重地,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又因是邊境,有十多萬精兵,夏王想要擊敗羅藝,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窦紅線道:“羅藝名不經傳,自從薛世雄死了之後,薛氏兄弟将幽州送給了他,可是他躲在幽州,不敢爲薛世雄報仇,此等膽小之人,又有何懼?”
蘇定方顯然比窦紅線更爲精通戰略,也更能看清楚局勢,他笑了笑,道:“那麽易公子有何良策,可是擊敗幽州鐵騎?”
易公子哈哈大笑,道:“如今大隋天子尚在江都,帳下也有數十萬兵馬,隻要長江首尾互相呼應,對荊襄進行夾擊,江陵蕭銑還能堅持住嗎?”
他話音剛落,就聽門吱呀一聲響,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飄然進來,她的臉上帶着笑意,正是這次琴會的主辦人,嫣然。她一進來,刮起一陣香風,她身後的兩個女子捧着盤子,随着她緩步進來。
嫣然躬躬身,道:“易公子在百忙之中,還能來參加嫣然的琴會,實在是不勝感激。”
易公子臉上帶着笑意,他伸出手,扶起了嫣然,道:“嫣然姑娘相邀,就算是在忙,也要來捧場啊!”
嫣然美目顧盼,突然,她的目光在窦紅線身上滑過,又看着蘇定方,不覺怔了一怔,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出了一絲不同。他直起身子,道:“既然易公子有朋友在,那麽妾身就不打擾了,琴會結束之後,還請稍待,讓嫣然一盡地主之誼。”
易公子眯起了眼睛,道:“好說,好說!”
嫣然一揮手,兩名侍女托着盤子走了上來,将盤子放在桌上。嫣然道:“這是一些酒食,是妾特地爲易公子準備的,還請易公子笑納!”說着,退了出去。
嫣然退了出去,她在門外冷冷一笑,果然,隋軍是要聯兵拿下荊襄!這個消息無論如何也要傳回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