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中想了半響,終于下定決心。他換了一身便服,帶着兩名親兵,化裝成一般百姓,朝着窦璡的大營走去。此時窦璡與蕭瑀正在營中下棋,一邊說着事情。
蕭瑀出身于江陵蕭家,是南梁帝胄之後,在他的身上自有一股儒雅的氣質,他輕輕擡手,将一顆黑子落下,笑盈盈的看着窦璡。
窦璡頓時頭大如鬥,他已經連輸了兩盤,而第三盤随着蕭瑀的這一顆黑子落下,大局便已經定了,就算窦璡想要掙紮,也不過多支撐片刻,但最終的結果,仍然是落敗。
窦璡的臉上帶着微微的失落:“國舅妙手,我不及也!”
蕭瑀呵呵一笑,将黑子慢慢的撿回,放入棋盒之中,他緩緩開口:“之推,你覺得丘師利會投降嗎?”
之推是窦璡的字,此時的窦璡已經五十多歲,與蕭瑀大緻相仿,他聽了蕭瑀的話,笑道:“李靖燒毀了浮橋,李秀甯首尾不能相顧,丘師利是聰明人,不會做傻事。”
蕭瑀歎息一聲,道:“我與他父親相厚,自是不忍兵戈相見。”
蕭瑀這話讓窦璡沉默,其實算起輩分,李淵還是他的外甥,這讓窦璡心中也有些不安,而讓窦璡更不安的是,他已經得到消息,在靈武鎮守長城的從兄窦抗已經決定投靠李淵,這就意味着,一家人要在戰場上了。
蕭瑀何許人也,一眼看出窦璡眼中的不忍,畢竟窦璡到了這個年齡,心中考慮更多的是家族和睦,兄弟團結。蕭瑀笑道:“之推,自古以來,一姓效力多國,屢見不鮮,就如那三國諸葛兄弟,孔明事蜀漢,諸葛瑾事東吳,諸葛誕事曹魏,隻要用心做事,殿下自然不疑。”
其實蕭瑀的身份更爲尴尬,他的遠房侄子蕭銑已經在江陵稱帝。
窦璡一拱手,道:“國舅說的極是!”
其實古代大族從事多個勢力是保持家族興盛的一個辦法,窦璡也不是不知道其中道理,隻是一時之間不忍手足相殘,才有此等憂慮。
蕭瑀又說:“隻是可惜,那李秀甯竟然跑了,不然武功、盩厔等縣,一鼓而下。”
窦璡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來關中還需要一番惡戰,方能平定。”
兩人正說着,一名士兵在外面禀告:“啓禀國舅、将軍,武功縣有人來訪!”
蕭瑀、窦璡兩人相視一笑,窦璡道:“請他進來!”
片刻之後,一名士兵将丘師利帶了進來,丘師利施禮,道:“丘師利見過國舅、太守!”
蕭瑀呵呵一笑,道:“賢侄何必拘束?你我叔侄相稱即可。”
丘師利道:“罪臣不敢!”
蕭瑀笑道:“來人,賜座!”
一名士兵送上軟榻,丘師利坐下,蕭瑀轉過身子,依舊慢慢的撿着黑子,窦璡也不吭聲,端起酪漿喝了一口,這二人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知道丘師利前來,必定是心中有所動,但他倆偏偏不急,将丘師利的胃口給吊了起來。
丘師利見兩人沉默,心中越發的急了,他在軟榻之上,坐立不安,幾番欲言又止,偏偏蕭瑀還在不緊不慢的撿回黑子,放入棋盒,窦璡則在一旁,時不時喝一口酪漿,仿佛那玩意十分美味一樣。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又上前,道:“國舅,有軍情禀告!”
蕭瑀笑道:“報上來!”
那士兵略微遲疑,看了丘師利一眼,又看着蕭瑀一臉的笃定,那士兵說道:“國舅,殿下兩萬大軍已經渡過渭河,在李靖将軍的率領下,準備對李神通部鐵壁合圍,他希望國舅能夠及時出兵配合。”
蕭瑀點點頭,道:“你帶話給李靖,我一定配合他打好這一仗!”
丘師利聽了這話,心中頓時大急,代王殿下能夠抽出兩萬兵馬,這證明鄠縣的戰事已經了結,恐怕正如蕭瑀所說,李秀甯已經被擒住了,如今剩下的,就是要對付李神通這一支孤軍了!
“國舅,我有一計,願獻與國舅!”丘師利看着那名士兵就要下去,忍不住站起出言。
蕭瑀停住撿棋子的手,他轉過神來,正眼看着丘師利:“賢侄,你這是……”
丘師利半跪在地上,道:“國舅,師利乃一隻迷途的羔羊,如今幡然悔悟,希望國舅能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蕭瑀眯起眼睛,道:“你說錯了,這個機會不是我給,而是殿下。你若幡然悔悟,殿下也希望能看到你拿出一點誠意!”
丘師利明白蕭瑀意思,他當即說道:“我以犒軍爲名,去李神通大營,可将其一舉擒獲!”
蕭瑀沉默半響,道:“好!我等你消息!”
丘師利再度施禮,匆匆退下,朝着縣裏狂奔。
蕭瑀、窦璡兩人相視一笑,這時,帳外走進一人,如果丘師利在,他一定能夠認出此人,正是适才通報軍情的那名士兵,此人正是蕭瑀之子蕭銳。
窦璡笑道:“賢侄來的正是時候!”
蕭銳道:“丘師利必然上當,這一次,我已經調集大軍,準備接收李神通軍中士兵。”
蕭瑀笑道:“銳兒,此事一定要小心。”
“是,爹!”蕭銳說着,退了出去。
丘師利一路奔回武功縣,此時他心急如焚,他一定要搶在李靖之前,擒獲李神通,這樣才能在新君面前有功。
他到了縣裏,将幾名心腹叫到密室中,吩咐着,很快,十名心腹将匕首藏在懷中,跟着丘師利出城而去。随着丘師利出城的,還有五十名民夫,這五十名民夫也是他的心腹,此刻一身民夫打扮,推着小車,趕着十幾隻大肥羊,朝着李神通的大營趕去。
丘師利略微有些緊張,畢竟是深入大營之中,要知道李神通足足有一萬人之多,而自己帶的這點人,遠不夠一萬人塞牙縫的,這一件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了就屍骨無存!
一行人到了李神通大營外,早有士兵喝問:“你們什麽人!”
丘師利揮揮手,示意衆人停下,他走上幾步,眯着眼睛道:“你不認識我?”
那人仔細看了看丘師利,滿臉堆笑,高聲道:“原來是丘将軍,小的眼拙,還望恕罪!”
丘師利呵呵一笑,道:“無妨,你們遠來,着實辛苦,這不,城中的父老央我帶些大肥羊過來,犒勞兄弟們!”
那人一聽到有大肥羊,頓時笑開了花,他仿佛看到大肥羊被宰殺洗淨,成爲口中的美味,他急忙一揮手:“媽的,你們還愣着開什麽,開門啊!”
幾名士兵七手八腳上前,忙不疊的打開營門,那名伍長已經跳下哨樓,道:“丘将軍,裏面請!”
丘師利呵呵一笑,道:“副總管在何處?”
伍長回答:“在中軍大帳!”
丘師利點頭,看了一眼衆人,道:“你們将大肥羊帶走宰了,一會給兄弟們打打牙祭,我去找副總管!”
那名伍長應着,讓士兵将大肥羊送到辎重營,丘師利帶着十名心腹朝着李神通大帳走去。這時,李神通正在思考着如何守衛武功,他也知道何潘仁已經丢掉了浮橋,這意味着要想迅速的渡過渭水,是不可能的,爲今之計,隻有守住武功,等待着大總管的大軍殺到,那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就在這時,有士兵禀告着,“副總管,丘将軍到!”
李神通一躍而起:“請他進來!”
丘師利進來,一抱拳,道:“副總管!”
李神通呵呵一笑,道:“丘将軍來的正好,我正有些事情要與将軍商量!”李神通說着,示意親兵端些酪漿上來。
一名親兵出了大帳,但随後,就有四五名士兵走了進來,李神通一愣,道:“你們這是……”
丘師利不等他說完,從懷中掏出匕首,一躍而上,李神通大吃一驚,道:“丘将軍,這是何故?!”
與此同時,丘師利帶來的幾名心腹将大帳中李神通的唯一一名親兵擒住,李神通大喝:“來……”
他還沒有喊完,丘師利手中匕首一揮,朝着李神通的咽喉刺來,李神通一個翻身,正要躲開,早有丘師利的心腹撲了上來,将李神通抓住。
丘師利上前一步,将匕首緊貼在李神通的咽喉:“住嘴,再吭聲就殺了你!”
李神通臉色變了又變,他低聲道:“丘将軍,這何故,何故啊!”
丘師利呸了一口,道:“李秀甯已經被代王殿下捉住了,老子不再爲他賣命了!”
李神通吃了一驚,一搖頭,道:“這怎麽可能?!”他這一搖頭,匕首刺穿皮膚,疼的他直呲牙。
就在這時,帳外響起腳步聲,那名親兵走了進來,看到這幅情景,驚訝的合不攏嘴,這時,丘師利心腹撲上,将那人牢牢控制。
李神通心中歎息一聲,心想老子怎麽如此倒黴?上一次在大營之中,就被李靖闖入擒住,而這一次,也是在大營中被人擒住,直娘賊,老子就那麽倒黴嗎?
這一幕,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