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午時分。
藍田縣城牆下的大火才漸漸熄滅,趁着這個機會,堯君素派人将北城門修好,用沙袋堵住。
北城門處滿是燒焦的屍首,有敵人,也有戰馬,有的還露出被燒得焦黑的骨頭,一股惡臭味飄散在空中,讓人幾欲作嘔。征戰多時的士兵都有些忍不住要嘔吐,更不用說那些民夫了。
幸好,這段時間,史萬寶并沒有進攻,這才給了堯君素從容休整的時間。大量的民夫手中拿着工具,修補着城牆,同時補充檑木礌石,油汁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守城隻有用檑木礌石了。
這時,李襲譽上前,說道:“将軍,史萬寶已經将其他各門的士兵撤回。”
堯君素點着頭,說道:“雖然是如此,但各門仍需小心戒備。”說話間,傷亡情況被統計出來,隋軍總計陣亡、重傷有九十八人,輕傷者兩百餘人,隻要包紮休養,不會影響戰鬥力。
堯君素對這個傷亡還比較滿意,畢竟史萬寶的攻勢還是很猛,尤其是一千士兵沖鋒那次,城牆上登上了幾十名敵軍,若不是及時使用了火攻,阻斷了敵軍後援,恐怕城牆就要易手了。
而此時,史萬寶騎在戰馬之上,充滿了無奈,剛才傷亡已經通報上來,這一戰,居然損失了近兩千人,餘下的除了沒有參與攻城的士兵,身上都帶着傷,其中重傷失去戰鬥力的約有六百人,剩下的四百人都是輕傷。
嘿嘿,近三千人的傷亡,還攻不下藍田,這個結果讓史萬寶苦笑起來,他在出兵之前,領了軍令,自言隻需五千人,響午之前就能拿下藍田,可是現實擺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在付出了過半的傷亡之後,藍田縣依然屹立,依然掌握在隋軍的手中。
随着藍田縣城牆下的大火熄滅,史萬寶心中的怒火卻越加旺盛了,但他也明白,餘下這點人,根本拿不下藍田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援兵。
李秀甯親帥的兩萬大軍他不敢想,但李神通素來與史萬寶交好,大營中還有五千人,當可一搏。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說道:“啓禀将軍,副總管來了!”
史萬寶神色一凝,李神通居然來了?他帶着親兵迎了上去。李神通顯然知道了戰況,他看見遠方硝煙未散,又看見史萬寶如鬥敗的公雞,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就知道他的心中很是不甘。
李神通也很是不甘,但不管怎樣,史萬寶與他關系密切,更是一起起兵的兄弟,可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決不能讓旁人瞧不起史萬寶,那就等于瞧不起他李神通!
揮揮手,李神通制止住了正要說話的史萬寶,說道:“情況我已經明白,我隻想知道,再有五千人,你能拿下藍田嗎?”
史萬寶心中一喜,五千人,那就意味着李神通是傾巢相助了,如果有五千人,史萬寶覺得能夠拿下藍田,不算受傷的士兵,他手上還有兩千生力軍,加起來就有七千餘人,而藍田縣油汁說不定已經用盡,希望還是很大。
想到此,他猛地一點頭,道:“有公相助,必奏凱歌!”
李神通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就怕史萬寶心中沒有那股氣,雖然他私自調遣了五千人援助史萬寶,但隻要拿下藍田,旁人還能說什麽?想到此,李神通說道:“吃完午飯,即刻攻城!”
此時,大興城,禦書房内。
楊侑看着元尚武、衛孝節、韋松、吳克四人,手指着地圖,笑道:“這一次李秀甯攻打藍田,兵力足有三萬,藍田縣兵馬不多,所以孤決定出兵援救。”
元尚武、衛孝節兩人相視一眼,低着頭不吭聲,在得到楊侑召喚的時候,他們就及時禀告了元邁、衛玄,而元邁、衛玄給他們的指示,就是悶不吭聲,絕不強出頭,避免落入楊侑的圈套之中。
韋松年約三十餘歲,是京兆韋家出身,不過是偏房,因爲韋娟的關系,也因爲頗有勇力,官任虎贲郎将,與元尚武、衛孝節是同一官職。而吳克出身草根,将近四十歲,臉色烏黑,宛如一尊殺神,同樣官居虎贲郎将。
此時,聽到楊侑的言語,吳克隻是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他是個悶葫蘆。韋松看見衆人表情,咳嗽一聲,說道:“殿下,如今城中守軍并不多,幾乎不能抽調出兵力啊!”
楊侑笑道:“不錯,所以孤決定抽調東宮兵馬!”如今大興城的禁軍大都随着楊廣在江都,皇城的守衛大多仰仗東宮六率,如果抽調了東宮的守衛,那就意味着皇城幾乎空了。
元尚武、衛孝節依舊沉默,吳克卻是嘴唇一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沒有說。韋松急忙道:“殿下,東宮六率不過八千人,李秀甯足有三萬人,如何是對手?更何況若是将八千人盡數抽調,皇城守衛空虛,若是……”
韋松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他人卻已經明白韋松的意思,但楊侑卻是笑道:“吳克,你帶領兩千人馬,守衛在宮中各處,若是有一隊以上人馬調動,沒有孤的手谕,還妄自亂闖者,可立斬之!”
吳克一張黑臉上看不出色彩,他甕聲甕氣的抱拳,道:“末将領命!”
楊侑又笑道:“至于餘下三位将軍,孤給你們半日的時間,整頓兵馬,擦亮器械,明日出兵!”
元尚武、衛孝節相視一眼,拱手稱是。
幾人退下去之後,楊侑冷笑一聲,在書房中踱步,昨日獨孤武師趕來之後,楊侑交給了他一個任務,此刻他就在等待着獨孤武師的消息,就在這時,小桂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藍田縣急報!”
楊侑心髒猛烈的跳動起來,他深深呼吸一口氣,說道:“進來!”
書信是李襲譽寫來的,上面詳細的将作戰情況一一描述,看完書信,楊侑心中大定,藍田初戰,隋軍便以極少的代價挫敗了敵軍第一批進宮,雖然信中言明,李神通派出了援軍,想要再度攻打,但這在楊侑的意料之中,李秀甯興兵而來,對藍田縣勢在必得,斷然不會因爲上午一戰損失過大而退兵。
而楊侑明日就要出兵,隻要堯君素守住今日,他就有信心擊敗李秀甯。這個時候,楊侑有些感謝李神通和史萬寶,正是因爲他們猶豫,錯過了第一日最佳攻城時機,使得楊侑有一定的時間可以調集兵馬。
小桂子人小鬼大,看見楊侑露出欣慰、開心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說道:“恭喜殿下,藍田大捷!”
楊侑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小桂子,正要說話,門外響起宦官的聲音:“殿下,獨孤武師求見。”
“請他進來!”楊侑說道,轉身在軟榻上坐下。片刻之後,獨孤武師進來,手中拿着幾張黃紙,遞給小桂子,小桂子接過,又遞給了楊侑。楊侑接過黃紙,打開一看,不由笑道:“獨孤愛卿做得好!”
黃紙上,赫然畫着幾幅畫,畫筆雖然簡單,卻将畫上人物的表情動作表達了出來,隻見第一張黃紙上,一個青年男子摟着一個女子,正在大吃大喝。
第二張黃紙,則是那女子一臉嬌羞的給青年人喂食,那青年男子的一雙大手,正在女子的身上胡亂摸着。第三張則更爲不堪,畫面上的兩人已經滾到了床榻之上,青年男子正在奮力的撕扯着女子的衣裳,一副急不可耐的摸樣。
每一張紙上,都注明了時辰,此外,還有青年男子和女子的說話記錄。
楊侑站起身來,道:“這件事辛苦愛卿了,等這些日子忙完,孤會論功行賞!”
獨孤武師忙道:“多謝殿下賞賜,臣不敢居功。”
楊侑拍了拍獨孤武師的肩膀,說道:“那些孩童之事,稍緩幾日,待孤忙過了這幾天再說!”
獨孤武師一愣,說道:“喏!”
楊侑回到軟榻上,道:“那你下去吧,記得李秀甯那邊有什麽變化,及時通知孤!”
獨孤武師應聲,走到門口,頓了一頓,腳步緩了下來,楊侑瞧在眼中,喊住了獨孤武師,道:“獨孤愛卿,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獨孤武師心中歎口氣,收回腳,回到屋中,沉默半響,他跪在地上,說道:“臣有事隐瞞,還請殿下恕罪!”
楊侑擡起頭,将手中奏折放下,笑眯眯的看着獨孤武師,道:“你有什麽事情隐瞞?站起來說吧!”
獨孤武師搖頭,道:“臣不敢!”
楊侑站起身來,走上幾步,扶起獨孤武師,說道:“獨孤愛卿,你以爲孤是怎樣的人?”
獨孤武師嘴巴繃直了,看得出很是緊張,他猶豫片刻,說道:“臣以爲殿下謀定而後動,待百姓寬厚,是個明君。”
楊侑笑了笑,負手看着窗外樹木,說道:“獨孤愛卿,孤在此許諾,隻要忠心爲孤辦事,隻要不是叛國大罪,孤絕不負他!”楊侑說着,忽然轉身,看着獨孤武師,說道:“就算是他的家族,也隻追首惡,不會牽扯旁人。”
此刻,楊侑的心中,已經隐隐猜到了,獨孤武師說的一定是獨孤懷恩關閉米行之事。
果然,獨孤武師的話語正如楊侑所想,聽完獨孤武師的話,楊侑皺眉道:“想不到他們居然聯合起來對付孤。”
獨孤武師說道:“微臣以爲,關隴貴族實是尾大不掉的禍根。”
楊侑哈哈一笑,他覺得獨孤武師很有趣,但這話說出來,也證明了獨孤武師的心中沒有私心,畢竟獨孤家也屬于關隴貴族之一。但楊侑知道,關隴貴族雖然有着缺點,但楊侑并不打算将其滅掉,一來他暫時也沒有這個實力,二來他需要關隴貴族的支持,才有在大興城立足的可能。
想到此,楊侑笑道:“愛卿多慮了,縱觀南北朝至今,世家門閥雖然掌握極大權利,但門閥之下,卻又不少能人,隻要使用得當,便是社稷的英才,愛卿的說法偏激了。”
獨孤武師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但很快掩飾了。楊侑的話語無疑讓他定心,就算九叔有異心,但隻要自己能得到殿下垂青,那麽将來,還是大隋的第一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