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策想了想,道:“這倒是個疑點,要麽,是先跌倒昏迷,再嘔吐的?——不對,昏迷之後人再嘔吐,這很難解釋得通。”
賀蘭冰道:“先不管他是先嘔吐再昏倒,還是先昏倒再嘔吐,隻要不是被人害死的就好。我現在讓捕快們在小巷四周的人家走訪一下,看看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是否有什麽端倪。”
“好!對了,我查過了,死者應該是昨夜二更天的時候死亡,重點調查這一時段的情況。”
賀蘭冰奇道:“他什麽時候死的你都能查到?太神了吧?”
司徒策笑了笑,轉開話題問道:“屍體解剖怎麽辦?”
“按理應當詢問死者家屬同意,不過這更夫老張頭孤身一人,沒有什麽親戚,所以就沒辦法問了,你讓仵作把屍體運回衙門解剖就行了。”
運屍體之前,衙門專門的畫師畫了現場圖,司徒策又提取了死者嘴邊、胸前和地上的嘔吐物樣本以供檢驗。
屍體運回了衙門殓房,這裏是那些暫時找不到家人或者無主的屍體暫存的地方。是一個半地下室,窗戶開在靠頂的牆上。裏面有些潮濕陰冷。
在此前的一個月裏,經過蔡知縣的同意之後,司徒策已經對這裏進行了必要的改造,設計成了方便解剖的場所,解剖台有水槽,旁邊有沖水的池子和竹管,解剖用品櫃裏有解剖用的一系列器械和盛放内髒器官的器皿,還有一架天平,是稱量髒器用的。這些都是他定做的。另外,在屋頂開了一個天窗,天窗上架一個小屋頂,四周用油紙蒙起來,這樣,解剖台就很亮堂了。
屍體擺放在解剖台上,脫掉了衣服,再次進行全身檢查,在死者雙前臂處,發現了淺紫色的片狀皮下出血區,這是抵抗傷嗎?
抵抗傷怎麽在手前臂,而手掌上卻沒有任何傷?司徒策琢磨了半天,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他開始解剖屍體,先解剖大腦,剝開頭皮,檢查顱骨,後腦挫裂創對應顱骨并沒有骨折。他用骨鋸鋸開頭骨,将頭蓋骨取了下來,檢查對應部位腦組織,沒有發現出血,但是,有水腫并有散在瘀點,這是窒息死的征象。
頸部沒有發現索溝,解剖頸部,沒有發現肌肉出血,舌骨、甲狀軟骨環狀軟骨均正常。基本可以排除掐死或者勒死的可能。
切開胸腹部,用骨鉗鉗斷胸脅軟骨,打開胸腔,心外膜下,雙肺胸膜,葉間裂胸膜均有散在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特征性改變,另外,心室血呈暗紫色流動性,肺高度浴血水腫。膈肌點片狀出血,脾包膜皺縮呈貧血狀,腎髒淤血。這些都是窒息死亡的常見征象。至此,死者死于窒息已經确定無疑。
他沿着氣管走行切開,發現左右支氣管,肺内支氣管有大量的形态種類不易辨認的異物堵塞。
他提取了堵塞物與死者臉部嘔吐物進行對比,但是,難以做同一認定。他打開死者胃部,一瞧之下,不由咦了一聲,死者胃内容物并沒有完全消化,大部都還能辨認出來,是一些青菜等素菜和米飯。
從消化程度來看,堵塞死者口鼻和氣管的異物跟死者胃内容物不一樣!前者已經基本上消化成稠液狀,而後者卻大部分還沒有消化,能辨認出種類的。
難道,造成死者器官堵塞的嘔吐物,并不是死者自己嘔吐出來然後嗆入氣管的?而是一種外來物嗎?
那,死者不是死于自己嘔吐嗆入氣管的意外,而是别人嘔吐導緻他窒息?這就是說,這案子可能存在他殺?而他殺的手段,竟然是讓死者溺于嘔吐物中窒息死亡?
這樣的殺人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發現了他殺的征象,這讓司徒策很是興奮,兇手是誰?他旋即又陷入了沉思。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甚至沒有這個人曾經在現場出現的物證,現在隻有兩條線索,一個就是死者臉上和氣管裏塞住的嘔吐物,另一個,就是死者指甲縫裏的肉末!如果是他殺,那這很可能是死者反抗時抓傷了兇手!
他先對指甲縫的肉末進行微量物證檢驗,他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測試條進行測試。
這玩意靈敏度非常高,即使一滴血被稀釋八萬倍,它也能檢查出來!所以,指甲縫裏的疑似人肉碎末中的微量血液,已經足夠進行檢測了。
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結果呈陽性!這就是說,死者指甲縫裏的碎末的鮮血,是人血,這些碎末,應該是死者抓傷别人時留下的,而被抓傷的,很可能就是兇手!
他又取出ABO血型檢測卡檢驗指甲縫裏的肉末血液的血型,心中祈禱着不要跟死者的血型相同,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結果顯示是A型!與死者的不同!
那就排除了死者自己抓傷自己留下這些肉末的可能。那麽,這就很可能是兇手的血了!司徒策很興奮,這可以幫助進行同一認定,如果再加上嘔吐物裏的線索。
他立即着手對嘔吐物進行鑒定。
這個嘔吐物已經大部消化,肉眼無法分辨是什麽樣的東西,他将這些嘔吐物進行漂洗過濾,做脫水處理,常規石蠟切片,然後用從勘察箱取出微型顯微鏡,進行HE染色顯微鏡觀察,發現死者雙肺氣管内的阻塞物分别是雞肉、面食。而死者胃内容物是青菜和米飯。兩者完全不同!
這就是說,導緻死者窒息的嘔吐物不是死者自己嘔吐出來的,而是别人的!
這個人會是誰?
司徒策正在沉思,殓房門響起敲門聲。“誰啊?”司徒策問道。
“是我。”賀蘭冰的聲音。
司徒策趕緊将微型顯微鏡等儀器收進了檢查箱,然後過去打開了門。
賀蘭冰搖着折扇進行,掃了一眼,看見解剖台上躺着的屍體,頭蓋骨沒有了,白花花的腦組織放在托盤裏,胸腹大開着,裏面卻是空空蕩蕩的,所有的内髒都放在了不同的器皿中,賀蘭冰何曾見過這些,隻覺得一陣惡心,趕緊用扇子擋住口鼻,扭過臉去,嘟哝了一句:“你,你怎麽搞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