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道:“她沒怎麽樣啊,隻是抓着門框罵我,然後哭,好端端的,我回來的時候,她躺了地上睡着了。”
“你怎麽知道她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
“她在打呼噜,死人怎麽會打呼噜呢?”
“打呼噜?”司徒策眼睛一亮,望向賀蘭冰。賀蘭冰也是心頭一震,先前司徒策已經說過,如果是大腦出血而死,死前的症狀之一就是昏睡打呼噜。難道,王老大的妻子真的是大腦出血而死?
王老大道:“是啊,我使勁搖她,讓她去做飯,要不就上床去睡,可是我怎麽使勁搖她都沒有醒,我生氣了,覺得她是故意裝來氣我,就踢了她屁股一下,然後到廚房做飯去了。等我做完飯回來叫她吃飯,發現她已經沒氣了。”
“你做飯花了多少時間?”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腦出血緻死的死亡時間關鍵看出血量的大小,出血慢的,幾天甚至一兩個月才死,出血快的,也就十幾分鍾半個小時就能導緻死亡。從王老大的妻子腦袋裏的出血情況推斷,差不多也就一兩個小時就能緻死。這與王老大的陳述是相吻合的。
司徒策道:“既然是他睡夢中死去,你爲何要将她藏屍菜窖而不告官?”
王老大哭喪着臉道:“我當時吓壞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卡她脖子的緣故,很是害怕,所以才把屍體藏起來了。後來我覺得自己冤枉,因爲那卡脖子怎麽都不該緻死的,我當時隻是撐開她,根本沒有用力掐,更何況後來我回來,她回來地上睡覺打呼噜,就更不會是我掐死的了。我想通之後想報官,但是又怕人家不相信我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沒等我想明白,屍體就被人發現了。師爺,我是真的冤枉啊!”
司徒策道:“好了,該問的問明白了,把他先押回監牢。”
禁卒過來,将王老大提押回去。司徒策和賀蘭冰出門來到内宅。
蔡知縣正躺在一把竹子編的涼椅上,慢悠悠喝着一盞酸梅湯,一個妖豔的年輕婦人,正是蔡知縣的填房娘子嶽氏,打着一把團扇,坐在一旁給他扇涼。兩人嘻嘻哈哈說笑着。兩個丫鬟垂首站在廊下,面無表情。
聽到通報說兩位師爺求見,那嶽氏起身,帶着兩個丫鬟避到了内室。
賀蘭冰和司徒策進到後院,蔡知縣從涼椅上費力地爬起來,拱手道:“兩位先生,案件可查明白?”
司徒策拱手道:“已經查明白了,王老大之妻在王老大返回後,正在地上酣睡打呼噜,印證了她腦出血的證象。也排除了掐頸意外刺激迷走神經引起心髒抑制性停跳死亡的可能。同時,鑒于死者身上沒有發現掐死痕迹,所以可以斷定,死者不是被掐死的,而是因爲腦出血而死!”
司徒策很想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解釋這個問題,但是總覺得别扭,索性還是使用法醫術語,這樣更顯得高深莫測,符合别人以爲他用法術破案的猜想。
蔡知縣當然是聽不懂這些法醫術語的,好在他已經開始習慣這個新師爺唠唠叨叨莫名其妙的話了,也不追問什麽意思,隻是問道:“她腦袋怎麽會出血?”
“這個原因很難确定了,因爲死者腦血管已經腐敗溶解,難以查清,從是事發經過來看,應該是死者被人調戲,又被丈夫辱罵,悲憤羞愧難當,誘發腦中血管隐性病變,導緻血管破裂,顱内急性出血緻死。說白了,是氣死了。”
蔡知縣摸了摸酒糟鼻,有些不明白:“王老大的媳婦被人調戲?是誰?”
司徒策和賀蘭冰互望了一眼,司徒策道:“是東廠的人。”
“東廠?”蔡知縣臉色有些難看,轉開話題道:“既然死者不是被王老大所殺,那就放人銷案吧!不過,這王老大隐藏屍體,誤導衙門,也不能就此作罷,打他三十鞭再放!”
兩人忙躬身施禮答應了。告辭出來,回到書房,賀蘭冰寫了結案陳詞,報蔡知縣批閱之後,兩人來到大牢,将王老大提了出來,賀蘭冰道:“王老大,知縣大老爺已經查明,你家娘子是死于她自身原因所緻的頭顱内出血。不是被你掐死,所以已經下令将你釋放。不過,你私自藏屍,誤導衙門查案,知縣下令鞭笞三十!”
王老大原以爲已經死路一條,想不到就這麽會,命就撈回來了,當真是天大的驚喜,哆哆嗦嗦,雙膝一軟,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不停磕頭:“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
司徒策有些感慨,在古代,冤案被關無論多久,都沒有國家賠償這一說,關了也就白關了,查清楚無罪釋放了,還要打三十鞭子,還得磕頭謝恩。古代老百姓可真夠可憐的。
禁卒将王老大的枷鎖鐐铐去了,兩人将他按在長條闆凳上,另兩人掄起皮鞭,在他大腿、臀部和背上噼裏啪啦狠抽了三十鞭,那王老大雖然疼痛不已,想着已經找回性命,心中歡喜,隻是低聲哼哼,卻不慘叫。
三十鞭抽完,賀蘭冰和司徒策帶着他出了大牢,來到衙門外。
王老大妻子的父母帶着兩個孩子等在衙門口,眼巴巴望着,瞧見兩位師爺帶着自己女婿出來,而且女婿身上并沒有枷鎖,二老臉上變色了,嘴唇哆嗦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司徒策道:“你們女兒死亡一案已經查清,她是因爲腦袋裏血管有問題,回家之前受辱,回到家中又跟你女婿争吵,情緒激蕩之下,腦血管破裂大出血,因而死亡。并非你女婿掐死。明白了嗎?”
二老傻傻地望着他,沒有言語。
賀蘭冰歎了口氣:“案子已經結了,雖說你女兒不是你女婿掐死的,但他隐藏屍體,誤導衙門,也是有罪的,所以知縣老爺已經判他鞭笞三十,并已經行刑。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你們這就回去吧!”
二老膝下兩個孩童一聽,掙脫二老的手,跑過來抱住了王老大的腿,口中直叫爹爹。
王老大腿上有傷,疼得一咧嘴,卻沒有叫出來,慢慢蹲下身,将兩個懷裏摟進懷裏,眼中已經噙滿淚水:“孩子,我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