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見到柳兒,臉上畫滿了戲裝,看不清本來面目,此刻橡湯挂面,不着半點胭脂水粉,卻原來是如此秀雅俊俏的美人,若說世間真有羞huā閉月,沉魚落雁,司徒策認爲,眼前這個美人,絕對當得起這番形容。
柳兒藕節般皓臂擡起,柔荑輕撫在高聳的雙峰間,似乎被剛才司徒策那一聲吓得夠嗆,粉面桃腮都有些許的蒼白,瞧着他,眼眉間喊着嬌嗔。
司徒策忙拱手道:“對不起,姑娘,吓着你了吧?”
鞠匕忙福禮道:“主人來了,妾未遠迎,還請恕罪。”
司徒策忙道:“别這欄叫我,就叫我先生或者老爺都可以。”
“是,老爺。”
“老爺?”司徒策笑了笑“聽你這麽一叫,我倒覺得我已經白發蒼蒼,老态龍鍾了一般。
柳兒抿悄一笑:“那還是叫主人的好。”
“爲什麽不能叫先生。”
“妾無此福分。”
“叫一聲先生需要什麽福分。”瞧見她神情卻沒有改口的意思,想必先生這兩個字在古代女子角度是不能亂用的,司徒策道:“算了,你願意叫老爺就老爺好了,老就老一點吧,反正遲早會老的。
一我在外面累了,回來想聽聽你們唱歌,行嗎?”
“好的。妾等這就去準備。”
“不用了,不用披挂行頭,也不用琴師伴奏,就這麽清唱好不好?”
柳兒輕聲道:“謹遵老爺之命。老爺想聽什麽?”
“你最拿手的,都唱來給我聽聽。、,
她身後一個女子笑道:“老爺,柳兒姑娘什麽都拿手,全唱了,三天三夜都未必唱得完的。”
司徒策想了想,古代詞牌一般都是曲名,也是古人唱曲的,便道:“就蝶戀huā的曲調,随便挑一個吧,如何?”
柳兒福禮答應了,兩手捧在胸前,輕啓朱唇,唱道:庭院深深深幾許?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幕,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huāhuā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一曲唱罷,場中寂寥無聲,柳兒清福一禮:“妾獻醜子。”
司徒策歎了一聲,道:“這詞是北宋歐陽修所做,表達的是深閨怨婦的惆怅之情,看來,你不願意做籠中鳥,向往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把你禁锢在這小院裏,卻是錯了。”
柳兒驚得huā容失色,撩起長裙跪在地上:“妾絕無此意隻是随口吟唱,讓老爺多心了,妾知罪,以後再不唱此曲!”
司徒策笑了笑:“沒事,我又沒說你什麽,快起來!幹嘛動不動就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女人膝下難道就低賤了嗎?不要随便下跪,快起來!”說罷,伸雙手托住她的雙臂,輕輕扶她起來。
柳兒又羞又臊,嬌軀微顫,站在那裏簌簌發抖,如同雨中huā朵一般。
司徒策以爲她是因爲害怕,其實她是因爲司徒策的攙扶,明代中後期男女之防已經到了很深的地步,縱然是自己家的奴婢歌姬,也是不能随便亂碰的,當然,除非主人有非分之想,而碰了之後,便會把這種思想傳達給對方,一些貞潔觀念很強的女子,僅僅因爲這一碰,而爲此守節一生的事情也是有的。
柳兒雖是紅樓歌姬,但卻是賣藝不賣身的,而古代到這種歌姬青樓聽歌的,基本上都是風流雅士,自然都是禮敬有加的,哪裏會用強。
所以雖然長到十八歲,柳兒卻還是黃huā閨女一個。從未曾給男人碰過,所以這一碰,給她的震撼,是她全身發抖,意亂情迷。
司徒策哪知道這個,見人家跪着可憐,便上前攙扶,殊不知這一下要惹出多少事端來。
瞧見柳兒那樣,司徒策還以爲人家害怕自己責備,他也覺得自己輕易說這樣的話吓着了人家,到底不好,想緩和一下,便笑道:“我也給你唱一曲,如何?”
柳兒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碰之中,沒聽到他這話。身後的三個女子着急了,老爺有此雅興,趕緊得湊趣了,一個膽大的忙大聲道:“太好了!老爺也唱一曲,保管好聽!”
柳兒吃了一驚,這才醒悟,略一回味,便知道剛才司徒策的原話了,忙道:“妾等洗耳恭聽。”
司徒策站起身,背着手到台邊,腦袋裏搜索現代流行歌曲,想找一個合适的,可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而且,流行歌曲應對人家詩詞,總覺不雅,但是要找一首雅的,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偏偏是小時候在老家聽來的山歌跟小老鼠一般鑽到了腦海中回頭看一眼,見四女都瞧着他,便不能再等,輕咳一聲,扯着鼻門唱道:郎打單身冷兮兮,一無爹娘二無妻。
煮飯無人先淘米,舂米無人端簸箕。
燒得火來去挑水,挑得水來火又熄。
東家讨火西借柴,豬拱槽來籠丢雞。
司徒策還沒有唱完,三女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柳兒也婉兒淺笑,自然是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醒過來。
司徒策見她淺笑嫣然,嘴邊那朵梨渦說不出的迷人,不僅又呆住了,竟然把後面的詞給忘了。
膽大的那伴舞女子掩嘴笑着道:“老爺唱的這山歌真好聽,接着唱啊!”
這是一首很長的山歌,剛才被柳兒的美貌驚呆了,把中間的給忘了,末了兩句倒還記得,便瞧着柳兒唱道:若凡妹願成雙對,背妹回家作嬌妻。
這兩句一唱完,三女頓時叫好起來,因爲這句是瞧着柳兒唱的,柳兒早已羞得滿臉紅暈,低着頭羞答答不敢說一句話。
司徒策反倒不覺得什麽,反正是山歌嘛,自然是唱情的多,聽見那三女叫好,憨癡癡也跟着笑。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玲珑的叫聲:“老爺!錦衣衛的大爺來了1
請你去吃酒呢!”
司徒策忙答應了,對柳兒她們道:“你們接着練吧,我走了!”
四女福禮道:“恭送老爺。”
司徒策出了甯心園,來到前廳,楊鈞和鍾秉直已經等在那裏,笑嘻嘻道:“走吧,好兄弟!咱們可說好了的,今日是不醉不歸!”
司徒策道:“那是自然!”出到外面,下台階時,司徒策見左右無人,低聲問楊鈞道:“人送走了嗎?、,
“嗯!已經走了。所以咱們可以放開吃酒!痛快玩了!”
這一頓,喝得倒是十分的暢快,楊鈞借着酒勁又向司徒策提加入錦衣衛的事情,司徒策自然是婉言拒絕,現在情況不明,他那邊都不想得罪。
楊鈞找了好幾個漂亮的青樓女子陪司徒策,可是不知怎麽的,司徒策眼前老是浮現出柳兒的身影,特别是那高興時的梨渦淺笑,那害怕時的楚楚可憐。
便把那些女子都推開了,隻是喝酒。
深夜酒酣,盡興而散,司徒策被送回家,醉眼朦胧躺在床上,便想叫柳兒過來說話,可把玲珑叫進來,話到了嘴邊,卻改成了要茶喝。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
第二日,錦衣衛千戶楊鈞來向司徒策告辭回去了。臨走叮囑鍾秉直一定要好好籠絡司徒策,力争讓他加入錦衣衛。
第三天中午,司徒策回到家,便看見家門口停着十幾輛大馬車,都是帳簾緊緊遮着,兩隊錦衣衛在兩邊警戒,路人都不敢靠近。
司徒策家台階下,鍾秉直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腆着肥肚子,正跟另一個騎着馬的錦衣衛低聲說這話,瞧見司徒策漫步過來,趕緊翻身下馬,将缰繩甩給旁邊的錦衣衛,快步上去,拱手道:“真人回來了!我給你送官奴來子!”
“官奴?”司徒策拱手道“什麽官奴?”
“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家犯了事的京官家屬,充爲官奴的,送去邊關的,特意停一下,給真人你挑一些中意的留下。”
“在哪呢?”
鍾秉直回身一指身後那十幾架馬車:“上面押着的。”
“那就帶進院子去吧。”
“好!”
那押送的錦衣衛官員也下來過來,拱手見禮,司徒策還禮之後,請他家中稍坐,由鍾秉直錦衣衛衙門的總旗陪同。
司徒策這宅院不算大,沒有設專供馬車進出的角門,這些官奴們需要先下車,然後再進去。
在警戒的一隊隊錦衣衛的呵斥下,各馬車的車簾挑起,陸續下來不少人,絕大部分都是女子,還有幾個小孩。每輛車的都各自用繩索捆着胳膊,像一串串的螞蚱,哭哭啼啼的,抽噎着慢慢跟着前面的上了台階,進了門去了。
司徒策看得不是滋味,心想,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裏,沒有權勢,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别人吃掉,雖然有權勢,或許會因爲什麽事被更大權勢的人吃掉。就像這位京官,這麽多家人,還不算已經被處死的男丁,加起來隻怕有上百口,算得上是大富人家,一朝獲罪,全家跟着倒黴。當官可能被人整,不當官更會被人整,沒有絕對無憂的逍遙自在的人。
所以,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裏,自己要想混下去,或者說好好的混下去,權勢是必須的,而腦子更是必須的。否則,權勢再大,也有倒台的一天!隻有用腦子,才能活得下去,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