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策道:“那好,這案子我再拖延四日。”
刁鵬到底是在東廠混了很多年,其中利害關系一點就透,眼見這是一場大富貴,辦得好,當真是有莫大的好處的,不禁又是激動又是惶恐,起身長揖一禮,低聲道:“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把這場功勞拱手讓給小弟,小弟當真是,感激涕零!大哥放心,奏報上面,我一定言明大哥的功勞,絕不敢貪功!”
司徒策淡淡道:“好說!功勞啥的都是次要的,但願不要耽誤了嚴閣老的大事,能妥善解決才好。”
“對對!我這就立即寫密保,用八百裏加急緊急報給嚴閣老。”東廠的密報爲了防止消息洩露,同時保證消息的快捷,都是由密報人直接報給京城廠公。
“還有一件事,必須盡快辦理。”司徒策道。
“哦?什麽事?”
“盡快找到嚴世房和範沖!”
“對對!”刁鵬一拍腦門,“我都急糊塗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給忽視了。我立即派人去找到兩人,然後親自護送去京城交給嚴閣老!”
“不行!”司徒策搖頭道。
“爲什麽?”
“他是命案案犯!犯的是殺人的死罪,而且殺的還是錦衣衛同知大人的家人!你護送他到京城給嚴閣老,那不是包庇他逃避罪責嗎?錦衣衛魏嶽峰魏同知知道了,會跟你善罷甘休嗎?将來這件事一較真,你怎麽辦?”
簡單幾句話,說得刁鵬額頭冷汗淋淋,忙作揖打躬道:“多謝先生指點,要不然,我可就壞了大事了。那該怎麽辦?”
“找到他們,什麽都不要說,秘密帶回東廠衙門,然後告訴我,我來處理。”
“好的!”
說着話,刁鵬趕緊把桌上的三個卷軸攏在一起,小心地放進了大箱子裏,把箱子鎖好,大聲将門口的東廠番子叫了來擡着箱子,跟司徒策告辭之後便急匆匆離開了。
不知道這着棋會怎麽樣,司徒策有些擔心,但是,既然已經走出去了,就隻能硬着頭皮往下走。
司徒策回到内衙,賀蘭冰并沒有問他情況如何,隻瞧了他一眼,便已經知道結果了。
對于錦衣衛的龍翔而言,今天是最關鍵的一天,因爲第二天早上日出時分,就是他最後的期限,到時候不能偵破,他的試百戶就當到頭了,所以,這一整天他都親自領着錦衣衛四處抓人,按照司徒策給的嫌疑犯的大緻情況抓人。到天黑時分,已經抓了上百人到錦衣衛衙門裏了。
天黑時分,賀蘭冰已經散衙回家了,司徒策吃完飯,正在院子裏乘涼,玲珑來禀報說錦衣衛龍翔大老爺來了。司徒策來到後院門外,龍翔滿頭大汗,一見到司徒策出來,急步上前,長揖一禮:“柳川兄,救命啊!”
司徒策聽他又來這一招,不禁有些好笑,心想不就是一頂烏紗帽嘛,還沒到要救命的時候,不過,對于他們來說,這官帽也就相當于一條性命,官帽沒了,這活着也就沒意思了。
司徒策問道:“怎麽樣,抓到了嗎?”
“抓了,一百二十多位,全在衙門裏關着呢,我和鄰近兩個縣的錦衣衛兄弟一起,把整個鎮海縣和鄰近兩個縣的所有客棧、酒館包括廟宇等等,凡是有外鄉人可能住宿的地方統統搜查了,抓到了這麽些個,柳川兄,下面全靠你了!”
司徒策道:“好!咱們去瞧瞧。”
一行人急匆匆來到錦衣衛衙門,果然,一個院子裏黑壓壓的都是人,鍾秉直正在訓話,要求嫌疑人主動站出來認罪,否則一旦揪出來,那就是死路一條。下面的人很多已經吓得面如土色,隻因爲身高跟罪犯相似,又說一口京片子,才遭了這罪,若是拿去沖抵罪犯砍頭,那才是冤到了家了。有的害怕得低聲哭泣,有的甚至吓得尿褲子了。
見到司徒策來了,鍾秉直很是激動,好比手裏抓了一把獎劵,就不知道裏面是否能中大獎。瞧着司徒策,指了指這一大圈人,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說。
司徒策擺擺手,大聲吩咐這些人站成排,然後,背着手一個個臉上瞧去。
剛瞧到第三排,司徒策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便是那鷹組殺手蔡耀!
司徒策幾乎沒有停留,甚至沒有多往他們的臉上看上一眼,臉色也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慢慢往前走。
他走完所有人之後,沒有看見嚴世房和殺手範沖。
大網裏已經撈到了一條魚,司徒策頓時心頭大定,走回鍾秉直身前,低聲道:“我能感覺到,兇手便在其中,不過,我不知道究竟是誰,我需要做法才能找出他們來。”
“好好!”鍾秉直急聲道,“那就請先生趕緊做法吧。”
司徒策需要拖延時間,要拖四天,給嚴嵩那邊想對策,所以他自然是不會立即做法的,如何應答他已經想好了,搖頭道:“這兇手非同小可,很善于隐藏自身的戾氣,我必須在日頭最盛的時候,才能把他找出來!”
“日頭最盛?是午時嗎?”
“正是,而且必須豔陽高照,持續要一個時辰,其間不能有任何幹擾,我才能找出他來!”
鍾秉直嘟哝道:“這麽麻煩啊?莫不如拷問吧,我相信,我們錦衣衛的酷刑沒有幾個能熬得過去!一準能把這厮揪出來!”
司徒策淡淡道:“我相信錦衣衛的酷刑的作用,但是,就怕酷刑之下,那真兇招了,其他人也屈打成招,真真假假,你如何知道是哪一個?”
“你說過隻有三個兇手,抓三個就行了!”鍾秉直咧着嘴道,不過,話這麽說了,他自己也覺得這樣不行,若是一般的案子倒也罷了,事關錦衣衛同知的案子,同知可不是好欺騙的,一旦搞錯了,那可比破不了案子還要慘!鍾秉直讪讪道:“還是找到真兇才行,一百多人,一個個拷問,一是來不及,再者就擔心有人屈打成招,反而把水搞混了。還是等你做法找出來吧。”
“來不及啊!”旁邊龍翔着急地說道,“明天早上,再抓不到真兇,我的官職不保啊!”
鍾秉直心裏想的是自己的官職,那是三天後的事情,等第三天中午已經來不及,不過還有兩天時間,而隻需要明後兩日有一天是晴天,豔陽高照,就能做法找出真兇!那自己的烏紗帽也就保住了。所以鍾秉直的緊迫感相比龍翔要好一些,但是,他總不能不管龍翔的事情,忙瞧向司徒策:“是啊,等到明天中午隻怕來不及。今日楊千戶已經再次過問案件偵破情況,已經說了,若明日早上還沒有偵破的消息,就撤掉龍翔兄弟的職務。這可如何是好?”
司徒策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我這做法隻能中午做,其他時辰一律無效。——主要是這兇手太善于隐藏戾氣,不借助天地陽氣最盛時刻,我的确沒辦法找他出來。”
龍翔一跺腳,道:“我不能坐以待斃,今夜我連夜用酷刑審訊,讓他們說出抛屍地點和藏贓物的地點,抛棄馬車的地點,能說出來的,能帶着我們找到抛棄的馬車的,那就是真的,說錯了或者說不出來的就是假的!怎麽樣?”
司徒策心中暗想,這倒是一個去僞存真的好辦法,但是,錦衣衛的酷刑可不是開玩笑的,隻怕要有不少人死在酷刑之下。那豈不是害了人家性命?
司徒策眼珠一轉,道:“這法子好是好,隻是,酷刑之下收手不住,又或者那真兇抵死不認,一下子把那真兇打死了,那可就找不到了,這案子也就成了沒頭案了。”
這是完全可能的,而這個結果可是鍾秉直最不希望的,他不能因爲龍翔的亂來而把自己的烏紗帽也搭進去,當下,鍾秉直咳嗽一聲,道:“柳川賢弟說得一點沒錯,要是失手把真兇打死了,咱們還是不知道哪個是真兇,那時候可就真的完蛋了!這事須得從長計議!”
“卑職會小心的,不會打死人。”
“那也不行!”鍾秉直很了解錦衣衛的酷刑的厲害,也很了解龍翔,這人看着溫文爾雅,出手卻十分狠毒,一個收手不住,那可就全完了,所以斷然拒絕。
龍翔臉色煞白,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那……,那我該怎麽辦?”
鍾秉直自然知道他所說的該怎麽辦指的是什麽。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這樣,瞧向司徒策,眼中滿是期待,希望司徒策能幫他想出一個好辦法。
司徒策道:“隻能這樣,明天一早,楊千戶必然會來詢問結果,那時候告訴他,你們已經圈定真兇,便在這一百多人裏,這一點可以打保票,請楊大人再寬限三天,三天之内,一定會出結果,而且就在這一百多人範圍内出結果,這樣行不?”
龍翔苦笑:“我就擔心楊大人說我們故意拖延時間,不給我們這機會啊。”
“我能想到的就這麽多,行就行,不行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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