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爲行蹤隐秘,卻不曉得,自從出了大山的那一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盡收在劉辯派出的斥候眼底。
蟄伏在草叢中,兩個身穿百姓深衣的衛士視線始終跟随着那支人數并不是很多,而且看起來雜七雜八,好像并沒有多少戰鬥力的隊伍。
“我在此盯着,你去向陛下呈禀!”望着披着夜幕行進的隊伍,其中一個衛士向另一個小聲吩咐了一句。
另一個衛士點了下頭,貓着腰,飛快的朝着劉辯下令駐紮的地方奔了過去。
他奔跑的速度很快,與他并行行進的隊伍,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後。
劉辯的營地中,連半堆篝火都沒點,整個營地陷入一片死一般的甯靜中。
别說篝火,營地内甚至連個巡邏兵士都沒有。
他們沒有攜帶帳篷,所有衛士和陶家莊的少年們,都和衣躺在露天地上,其中有些人甚至還打起了鼾。
背靠着一塊大石頭,劉辯仰臉望着漫天的星鬥。
不遠處的小河緩緩流淌,流水的“嘩嘩”聲清晰的在他耳邊回蕩。
夜晚的甯靜,讓他感覺到一派祥和,可他卻也很清楚,這種甯靜并不可能持續太久。
山中的賊人曉得了他的身份,必定會趁着夜色前來進攻!
雖說跟在他身邊的,都是劍術高強的皇宮衛士和敢于同猛獸搏殺的陶家莊少年,可對方人數畢竟衆多,真的厮殺起來,勝算倒是不小,傷亡必定難免。
“陛下,斥候回來了!”正仰臉望着星空,聆聽着小河流水,王榛跑到劉辯身旁,抱拳躬身向他行了一禮說道:“賊人已然下山!”
聽說斥候回來了,劉辯連忙坐起,對王榛說道:“快喚他前來!”
“諾!”應了一聲,王榛轉過身,朝後面招了下手。
剛回到營地的斥候見她招手,趕忙跑了上來,抱拳躬身向劉辯行了個大禮,對劉辯說道:“啓禀陛下,賊人下了山,有千餘人之多,正朝此處趕來!”
斥候禀報的消息,和劉辯預想的相差不大。
聽了他的回報,劉辯又追問了一句:“賊人眼下身在何處?”
“離此不過四五裏開外!”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勢,衛士對劉辯說道:“以他們的腳程,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可來此!”
衛士呈禀了賊人即将前來,劉辯向一旁的王榛說道:“告知衆人,等候賊人來此。陶家莊少年們留于後方,待到賊人殺至,衛士們随朕一同沖殺!”
“諾!”應了一聲,王榛跨步朝着歇息中的衆人走去。
不過片刻光景,熟睡中的衆人全都醒轉了過來。
衛士們雖說是沒有起身,一個個卻都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陶家莊的少年,則是紛紛将箭矢搭在弓弦上,一個個緊張的凝視着賊人即将出現的方向。
下山之前,他們也是經曆過戰鬥,隻不過那場戰鬥規模并不大,與衛士配合,他們能夠完全壓制對方。
可即将敢來的賊人,人數卻是他們的十倍。
衛士們一個個滿臉的輕松,就好像再多來一些,他們也能應付,陶家莊的少年們,則神色緊張,畢竟十個人打一個人,他們還不認爲能夠讨到多少便宜。
背靠大石頭坐着,劉辯的目光也從夜空轉到了賊人即将來到的方向。
許久沒有參加過戰鬥,沒想到,竟是會在洛陽城外不遠的邙山,有機會與人厮殺!
百餘人的營地裏一片甯靜,厮殺即将來臨,卻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麽。
衛士們一個個按着劍柄,凝望着黑黢黢的山林。
他們的臉上凝聚着對戰鬥的渴望和期待,而陶家莊的少年們,面對這場即将到來的戰鬥,卻表現的很是緊張。
皇宮衛士,當年也都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對戰争并不陌生。
由于常年留守洛陽,他們已是許久沒有見過真正的戰鬥。
林子裏的那場厮殺,對他們來說,就猶如兩個孩童玩家家酒,根本不值一提。
足以讓他們期待的,恰恰是眼前即将來臨的這場厮殺。
不足百名衛士同千餘賊人厮殺,對他們來說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戰鬥。
衛士們心内充滿期待,王榛則并不覺得輕松。
如果隻是她帶領衛士來到這裏同賊人厮殺,她倒不會覺得怎樣,可偏偏劉辯也在場!
當今皇帝就在身邊,厮殺起來,她必定是要顧忌到劉辯的安危,恐怕砍殺起來也不會如何過瘾!
從王榛臉上的凝重,劉辯看出她對自己有着擔憂,微微一笑向她問道:“王榛,你可是覺着朕在厮殺中會拖累你?”
劉辯毫不掩飾的這麽問出了口,王榛愣了一下,先是搖了搖頭,随後才點了點頭對他說道:“不瞞陛下,末将擔憂的正是如此!”
“哪怕你說句不是,诓騙于朕,朕心内也是好過些!”咧嘴一笑,劉辯對王榛說道:“如此坦然承認,你要朕情何以堪?”
王榛被劉辯給說的低下頭,抱拳說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末将不敢欺君!”
笑着搖了搖頭,劉辯朝王榛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稍後厮殺起來,你不用照應朕,朕自會照應自家!”
“陛下……”劉辯雖是這麽說,王榛又怎麽可能丢下他不管,一臉爲難的對他說道:“若是厮殺起來,對方人多,我等人少,雖說終可獲勝,戰事方起,陛下當須謹慎才是!”
點了點頭,劉辯沒有說話。
身爲他的随身将軍,王榛擔心他,也是情理之中。
劉辯并不好因此多說什麽。
王榛職責所在,雙方厮殺起來,讓他無法殺個爽快,也是情理之中。
轉念想想,劉辯也能體會王榛的心情。
她倒不是完全因擔待不起幹系,才請劉辯在面臨厮殺時好生照應自家,她更擔心的,應該是劉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天下又将會亂起來。
畢竟劉辯的兒子們尚且年幼,如今天下也是并未徹底平定。
這個時候,他要是出了點狀況,才重振的大漢朝綱,恐怕很快就會混亂下去。
“陛下!”營地中衆人已經做好了迎戰準備,一個人影從遠處跑了過來,那人影沖進營地,一邊跑一邊喊道:“賊人來了!距此不過三百餘步!”
夜色籠罩着大地,十數步開外就已是看不到人影,更不用說尚有三百餘步。
山上下來的賊人,一路行進也是小心翼翼,并不敢将腳步放的太重,而且他們并沒有戰馬,因此已經到了這麽近的地方,如果不是斥候前來禀報,營地中的人們根本不可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緊緊握着長劍劍柄,聽到斥候的喊聲,營地中的衛士們早做好了上前厮殺的準備。
敵方距離已經很近,跟随劉辯等人來到此處的陶家莊少年們,一個個手持長弓,緊張的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陛下,怎辦?”得知對方已經到了附近,王榛向劉辯問了一句。
雙方硬碰硬的厮殺,擁有精湛劍術的衛士,并不會吃虧太多,可對手畢竟人數衆多,傷亡卻是必不可免。
之所以問劉辯這句,王榛的意圖也是很明顯。
她也想要找到個既能多誅殺敵手,又能少些傷亡的法子。
望着黑黢黢的夜色,劉辯想了一想,對王榛說道:“你引領六十衛士,分兩側向地方側翼迂回,記得切不可輕易向他們發起進攻,直到朕率領留守營地的衛士與他們厮殺起來,你再帶人自側翼殺出!”
劉辯提出要她帶領人手繞到側翼伏擊,王榛愣了一下,并沒有立刻給予回應。
帶走六十人,跟随在劉辯身旁的皇宮衛士就隻有三十餘人,而那些陶家莊多少年,與少量敵手交戰或許尚有戰力,可一旦面臨人山人海的敵軍,他們恐怕是會沒了膽氣!
畢竟他們不僅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沙場,而且年歲也是尚且幼小!
“陛下以身犯險,末将恕難從命!”抱拳朝劉辯拱了拱,王榛把頭往側旁一偏,對他說道:“末将以爲,應是陛下帶領陶家莊少年後撤,由末将與衛士們上前,将賊人殺散,方爲最妥!”
自從王榛跟随劉辯,她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敢當着劉辯的面違拗他的意思。
凝視着王榛,劉辯的臉色是原來越凝重。
被劉辯看着,王榛心内是一陣撲騰,不過她依然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勢面朝着劉辯,始終沒有退讓的意思。
過了片刻,劉辯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對王榛說道:“既是如此,朕便領着陶家莊的少年們先行後撤,此處便交于你和衛士們。”
劉辯并不是個好相與的帝王,尤其是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他更是一旦做了決定,就不可能再有更改。
沒有想到劉辯竟然會這麽容易就妥協,王榛也是愣了一下。
雖然發了下愣,不過她的心底,卻是生起一陣由衷的欣喜,趕忙抱拳對劉辯說道:“多謝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