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道上的秦軍将士,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悲戚和凝重,他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洞開的城門。
一支衣甲殘破的秦軍,簇擁着一輛運送貨物的馬車,緩緩的從城外進入城内。
這支隊伍中的秦軍将士,一個個全都是渾身沾染着血漬,衣甲也已是破爛不堪。
他們臉上糊着的血漬已經幹枯,呈現着紫黑的眼色。
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的漠然。
軒轅關一戰,他們敗了,而且是敗的異常凄慘。
秦軍雖說是奮死搏殺,可最終殺出重圍的,不過隻有四五千人而已。
在戰鬥中,秦軍将士們不顧性命的從亂軍之中搶出了管亥的屍身,可管亥的屍體,已經被人和戰馬踏的沒有了人形。
躺在馬車上的管亥,雖然被秦軍的将士們清洗過,可他那綻開的皮肉和被人馬踏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眼色的皮膚,還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感到一陣陣的觸目驚心。
隊伍走在街道上,當他們經過時,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追随在那輛馬車後,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秦王府外,身穿金色戰甲的劉辯帶着一衆将軍和官員,正等候在王府門口。
得知管亥戰死的消息時,劉辯隻覺着猶如五雷轟頂一般震驚。
管亥乃是秦軍猛将,他的武勇,劉辯也是見識過,能夠将他陣斬,恐怕這世間的武将用兩隻手的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更何況傳報之中已是說的清清楚楚,管亥當時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動作,就已經被關羽劈翻馬下。
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隊伍終于出現在了劉辯的視線中,當劉辯看見那輛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馬車時,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兩行淚珠已是不由自主的從臉頰上滾落。
身爲一方豪雄,這麽多年來領軍南征北戰,劉辯早已看慣了生死,早已認爲自己再沒了情感。
可當他真的看到拉着管亥屍身的馬車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無法抑制住滿心的悲怆。
當年他還是弘農王,前往青州便與管亥相識,管亥也是那時追随的他。
更何況,劉辯與管亥之間,還有着親眷的關系,管亥畢竟是管青的嫡親哥哥,他戰死沙場,劉辯真不曉得,該如何向管青交代。
“殿下!”隊伍緩緩的行進到劉辯的近前,當将士們離他隻有十多步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數千人齊刷刷的面朝劉辯跪了下去,隻是剛一開口,這些在沙場上拼了性命也要突圍回到洛陽的漢子們,再沒能忍住心中的悲痛,全都失聲痛哭了起來。
将士們的哭聲雖是不大,可數千人一同發出悲聲,卻也是給這條街道帶來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怆。
微微仰起臉,劉辯輕輕的閉着眼睛,他要忍住淚水從眼窩中流出。
悲傷和痛哭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管亥已死,劉辯同曹操之間從此便真的是勢如水火。
關羽終究是劉備的結義兄弟,要爲關羽報仇,劉備也必須死!
強忍着胸中的悲傷,劉辯低下頭,朝跪在面前的數千秦軍将士虛擡了一下手,還沒開口,咽喉就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連半句話也說不出。
站在劉辯身後的官員和将軍們,全都沒有言語。
他們的目光都凝聚在劉辯的身上,每個人都很清楚,管亥的死,給劉辯帶來的是怎樣的一種傷痛。
沒有人說話,可謀士們卻是曉得,劉辯此時若是扛不住管亥之死給他帶來的悲傷,大秦便是完了!
失去了殺伐果決的劉辯,大秦的江山,不久之後便會拱手讓人。
劉辯斷然不能亂,他若亂了,整個大秦也是亂了!
“都起身吧!”終于,劉辯強忍住了心中的悲怆,向跪伏在地上的數千秦軍喊道:“本王曉得軒轅關一戰,你等敗了!可你等奮死拼殺,從曹軍的包圍中生生的殺了出來,還給本王帶回了管亥……”
話說到這裏,劉辯再也沒能忍住那難以壓制的悲痛,淚珠再度順着臉頰滾落。
不過他這次卻是沒有去擡手擦拭臉上的淚痕,而是用淚眼凝視着那一個個衣甲殘破的秦軍将士,向将士們喊道:“你等沒有給我大秦雄師丢人!沒有給我秦王劉辯丢人!你等是我大秦的猛士!是我劉辯的驕傲!”
當劉辯喊出這番話的時候,跪伏在地上的秦軍将士們,全都擡起了頭。
他們雖然沒有站起,可一個個跪在地上,卻都是挺直了腰杆。
“将士們,全都站起來!”再次向數千剛從戰場回來的秦軍虛擡了一下手,劉辯接着高聲喊道:“挺直你們的胸膛,舉起你們的兵刃,用你們的呐喊,告訴世間,終有一天,大秦的雄師要踏平許都,爲戰死軒轅關的将士們、爲戰死軒轅關的管亥将軍——報仇!”
“報仇!報仇!”所有跪在地上的秦軍全都站了起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那沾滿血漬的兵器,高聲的呐喊着。
将士們的呐喊聲,沿着街道,傳出了很遠。
頃刻間,整個洛陽城内的秦軍,全都就地站起,舉起了他們的兵刃,跟随着這數千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将士,發出了一聲聲充滿憤怒的呐喊。
喉嚨處好似堵着什麽,當将士們的呐喊聲落下之後,劉辯緩緩的仰起了臉,朝将士們擺了擺手,好似陡然間蒼老了許多一樣,輕聲說道:“好生照料傷患,你等且回軍營休整!”
得了劉辯這句吩咐,數千将士這才慢慢的轉過身,向着軍營方向走去。
在離去時,幾乎是所有人都會回頭朝擺放着管亥屍身的馬車再留戀的看上一眼。
管亥雖說是黃巾出身,而且爲人粗豪,可他平日裏,對麾下的将士們卻是甚好,許多将士也曾得過他的好處。
如今管亥走了,這些曾經在他麾下,同他南征北讨的秦軍将士,再看不到那個整日裏像是一頭熊罴一樣在軍營裏橫來豎往的粗豪将軍,心内又怎能輕易壓制住悲傷?
數千秦軍将士擡着不舍的腳步,緩慢的向着軍營行去。
站在王府正門外,望着将士們的背影,劉辯也是默然不語,半晌沒有吭聲。
“請管将軍入王府!”待到那數千秦軍将士的背影在劉辯的視線中消失,劉辯這才向身後的衛士們吩咐了一句。
十數名衛士應了一聲,跑到那輛躺着管亥屍身的馬車旁,驅趕着馬車,先一步進入了王府。
待到馬車進了王府,劉辯這才擡腳走向大門,一衆将軍和謀士,也都跟在他的身後,随他一同進入了王府前院。
劉辯的腳步很是沉重,就好似此時他的心内正壓着一塊千鈞巨石一般,沉重的讓他有些邁不開步子。
跟在劉辯身後,一衆人進入了王府前院,陳宮快走了兩步,湊到劉辯身旁,小聲向他問了一句:“殿下有何打算?”
“傳令大秦各部,全軍出動,擊破許都!”眼睛微微眯了眯,從眸子中閃過一抹深邃的仇恨,劉辯咬着牙說了這麽一句。
“殿下!”他的話音剛落,陳宮便小聲提醒道:“而今天下豪雄紛起,雖說大多宣稱忠于漢室,可每人心中都是有着自家的盤算……”
陳宮的話讓劉辯愣了一下,他眉頭微微擰了擰,扭頭看着陳宮,冷聲問道:“莫非公台以爲,此仇當可不報?”
“報!自是要報!”陳宮點了下頭,以異常堅決的語氣先是确定了這個仇必須要報,而後又接着對劉辯說道:“隻是殿下當尋思,此仇該當如何去報?興起大秦軍力,進逼許都,顯然不智!”
“那麽公台以爲,本王該當如何去報此仇?”眉頭緊緊的擰着,劉辯的語氣中還是透着一股無盡的森冷。
“聯合天下英雄,共伐曹操!”抱拳躬身,陳宮對劉辯說道:“江東孫氏,而今已然做大,孫策坐鎮江東,對中原也是有着觊觎之心,殿下當可利用!荊州劉表,麾下強兵無數,與孫氏向有攻伐,若是殿下令人前去撮合二人,一旦江東事定,二人便可領軍長驅直入,直取曹操!”
“劉備此時便在河北袁紹之處,本王可令袁紹将劉備斬殺,以祭管亥!”陳宮提出的計策,對劉辯來說,無疑是最爲實用的,可他心内還在因關羽斬殺管亥在憤懑着,咬着牙又說了這麽一句。
“萬萬不可!”劉辯的話音剛落,陳宮就連忙說道:“劉備于徐州戰敗,早同關羽失散,關羽斬殺管将軍,劉備也是毫不知情。殿下若是請袁紹誅殺劉備,反倒是顯了殿下胸中不能容人。那劉備不能殺,至少眼下還不能殺!”
先是扭頭朝已經被衛士們停放在前院中的馬車看了一眼,而後劉辯又看向陳宮,眉頭緊緊的擰着,過了好一會,才對陳宮說道:“不報此仇,本王心中難安,可公台之言,卻并非無有道理,且容本王好生尋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