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陽光将地面映染的一片血紅,經過了整天厮殺的戰場上,遍地躺着的都是秦軍和曹軍将士的遺體。
躺滿了遺體的戰場上,兩支各自隻有百十人的隊伍,正在搬運着已經死去的同澤。
連續厮殺兩日,曹軍和秦軍彼此傷亡都很慘重,彼此卻是誰也無法讓對方退後半步。
正在清掃着戰場的,正是雙方各自派出的人手。
曹軍兵士在戰場上,搬動着他們戰死的同澤,将一具具屍體搬運到戰場邊緣,投放進挖好的深坑。
而秦軍的兵士,則是在翻找着戰死的秦軍将士,同樣把屍體搬運到戰場另一側的邊緣安葬。
曾發生過厮殺的戰場上,屍體是越搬越少,而邊緣的兩個深坑裏,卻是堆積了越來越多的雙方将士遺體。
埋葬戰死将士的深坑彼此遙望,他們生前奮力厮殺,死後也是彼此對峙,就好似永遠也不可能終止他們的戰争。
斜陽的餘晖越來越暗,戰場上的屍體才隻收拾了一半,可雙方的大陣中,卻并沒有一個兵士跑上前來幫忙。
兩支大軍彼此對峙,呂布和曹仁都很清楚,此時無論他們中的任何一方,隻要敢于多派出一個兵士前去幫助清掃戰場,一場新的戰鬥就有可能會發生。
雙方之所以一直在壓制着,彼此都有着自身的打算。
曹仁麾下大軍,人數上要遠遠多于呂布率領的秦軍,可他并沒有急于将秦軍擊破,原因隻有一個,他這次出兵,并非爲了攻破下蔡,無非是要将秦軍的注意力吸引到下蔡,而忽視徐州。
呂布沒有向曹軍發起進攻,一方面是因爲秦軍人數遠遠少于曹軍,一旦開戰,他并沒有多少戰勝的把握,另一方面則是他的主要目的并非擊潰曹仁,而隻是将曹仁的糧草焚燒。
兩個各懷心思的将軍,帶着兩支虎狼之師,在淝陵中的曠野上對峙,雙方隻是偶爾會發生一場規模看似宏大,卻根本不會擴展戰果的戰鬥。
于此同時,遠在徐州的劉備,卻是滿心焦躁的雙手背在身後,于議事廳内快速的來回走動着。
關羽、張飛站在廳内,看着劉備來來回回的走了上百圈。
“嗨呀,大哥!”終于,張飛按捺不住脾性,沖劉備嚷道:“有甚事隻管做便是,隻在此處來回走,難不成就能把事給辦了?”
張飛開口嚷嚷,關羽并沒有吭聲,隻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劉備。
被張飛嚷了一嗓子,劉備停下腳步,右手攥成拳頭,朝着左手上砸了一拳,眉頭緊皺說道:“曹仁大軍已經向下蔡挺進,與呂布在淝陵短兵相接,若是此時我軍前去馳援,必定可将曹軍全殲。隻是秦王早先……”
扭頭看着滿臉糾葛的劉備,關羽還是沒有言語。
他正琢磨着,劉辯專程令人來到徐州,要劉備務必不能派兵前往下蔡馳援,究竟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相比于關羽的沉靜,張飛就顯得浮躁了許多。
從劉備口中得知了他煩躁的理由,張飛粗着嗓門說道:“秦王又不是當今陛下,大哥也姓劉,他也姓劉,因何非要聽他的調遣?依我說,大哥想如何做,便如何去做……”
視線停留在張飛的臉上,劉備眉頭緊緊的蹙着,過了好一會,才向關羽說道:“二弟,你即刻點起兩萬兵馬前往下蔡,馳援呂布!”
“大哥放心!”劉備終于做出了決斷,并沒想出其中有什麽不妥的關羽抱拳朝他一拱說道:“此番前往下蔡,定當将那曹仁頭顱取來,敬獻大哥!”
朝關羽點了下頭,劉備再沒言語,不過心底卻是隐隐的感覺到好似哪裏有些不妥。
關羽奉了劉備的命令,點起兩萬兵馬,出了徐州。
與呂布大軍對峙的曹軍,在離戰場很近的地方紮營,而呂布的軍隊,也是紮營在他們一眼能夠看見的地方。
夜幕悄悄降臨,從曹軍的軍營裏,能清楚的看到遠處秦軍大營内點燃的篝火。
站在帥帳外,曹仁面朝着秦軍駐紮的方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
排兵布陣中,他下令曹軍加強中軍防禦,死守秦軍可能突破到囤積軍糧的地方。
已經看出呂布的目的,曹仁麾下兵馬又占據着絕對的優勢,斷然不會給呂布任何的機會。
淝陵的晚風,要比白天的風兒清冷了許多,站在軍營外,被晚風吹拂在身上,曹仁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仰臉朝天空望了過去。
晴朗的夜空中沒有月亮,滿天的星星也好似剛被水洗過一樣的清亮。
深深的吸了口氣,任由涼爽的空氣進入氣管,在肺部過度了一圈,從體内帶走燥熱,曹仁感到整個人都好似清爽了許多。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仰臉望着夜空的時候,軍營側旁的山林裏,數千雙眼睛正死死的凝視着他這座營地。
蹲在山林邊緣的一叢灌木旁,高順凝視着點燃着星點篝火的曹軍軍營,親眼查看着曹軍的部署情況。
曹軍軍營擺列很是齊整,不過他們的布局,卻是隻防範了對面的呂布大軍,後翼根本就是個完全的空當。
更爲緊要的,是曹仁竟然把糧草全都安置在了最爲薄弱的後翼。
已經确定了曹軍糧草所在的位置,高順卻并沒有立刻下令向曹軍發起進攻。
雖說攻破曹軍屯糧的地方很是簡單,可那裏離曹軍的大營卻是非常的近,幾乎是挨在一處。
一旦動作稍微遲緩一些,五千羽林衛便會被曹軍完全包圍。
在戰鬥的部署中,高順并沒有指望與曹仁大軍對峙的呂布,雖說呂布的軍隊就在附近,高順卻沒有機會也沒有閑暇派出人手去與呂布接觸。
與敵人相距太近,一個不小心,便可能會導緻前功盡棄。
羽林衛隻能靠自己,高順在發起進攻之前,必須要爲羽林衛找到放了火撤出戰鬥的退路。
視線在曹軍的軍營附近逡巡着,當高順看見曹軍屯糧附近,有着一個小小的山坡時,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曹仁把軍糧安置在土坡附近,爲的隻是一旦遭遇襲擊,可以借着土坡,迅速轉移軍糧。
可他的防範措施,都隻是針對被呂布擊破中軍防線,曹軍奮力抵抗下,秦軍也不可能那麽快沖到目的地,這種安置,是完全沒有瑕疵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此刻觊觎他軍糧的,并不隻是呂布,還有早先來到淝陵,卻一直沒有現身的羽林衛。
五千羽林衛的眼睛全都盯着山坡下的曹軍大營,所有人都是緊緊的按着腰間長劍的劍柄,等待着高順下達進攻的命令。
确認了曹軍布局,高順朝身旁一擺手,挺身站了起來。
在他站起的那一刻,一個羽林衛牽着他的戰馬,來到了他的身旁。
翻身上了馬背,高順朝身後招了下手。
五千名羽林衛,在高順招手之後,紛紛跨上戰馬,從腰間抽出了長劍,将馬背上挂着的圓盾取下,靜靜的等待着高順下達沖鋒的命令。
羽林衛的戰馬,并不像龍騎衛戰馬馴養的那樣通人性,爲了防止它們發出嘶鳴,來到這裏之前,所有戰馬的嘴上,都勒住了嚼頭。
上了馬背的羽林衛,一個個都扭頭看着高順,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嗜血的期待。
從羽林衛将士們眸子裏的期待,高順能看出他們已經做好了要與曹軍展開厮殺的準備。
每個羽林衛兵士,在出戰前,都絕對不會想着事後如何撤走,他們心中所想的,隻有一旦被曹軍包圍,該如何多殺敵軍!
“下山!”終于,高順從喉嚨裏發出了兩個字。
當這兩個字從他嗓子裏發出的時候,早已做好沖鋒準備的五千名羽林衛,紛紛将雙腿朝馬腹上一夾,跟着他,朝山坡下湧了去。
靜靜蟄伏時,羽林衛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可當他們動身向山坡下沖去時,馬蹄踏在傾斜向下的山坡上,卻是濺起了一蓬蓬塵土,卷起了一陣如同雷鳴般的轟響。
還站在帥帳外望着遠處的秦軍大營,曹仁陡然聽到陣陣馬蹄聲,趕忙扭頭朝傳來轟響的方向望了過去。
由于是在晚間,羽林衛沖下山坡又沒有點起火把,曹仁雖然把臉轉向了他們,卻是根本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快去查看,發生了甚麽!”馬蹄的紅響聲越來越近,曹仁向着一旁的親兵大喊了一聲:“下令全軍戒備,謹防敵軍劫營!”
說到“劫營”這兩個字,曹仁心頭陡然一緊。
他想起了被他安置在大軍最後面的糧草,也想起了由于前方守的如同鐵桶一般,安置糧草時,他根本沒有在那裏留下太多人手。
“速去救援糧草!”一個親兵剛接了他前兩條命令,才轉身離開,曹仁就對另一個親兵大喊了一嗓子。
下達着救援糧草的命令,曹仁并沒有隻是站在那裏觀望,他返身跑回帥帳,從帳内取出兵刃,喊了一聲:“備馬!本将軍要親自前往屯糧處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