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應了一聲,跑到老婦人身前,将老婦人帶到了劉辯近前。
“婆婆因何撫魚痛哭?”待到老婦人被衛士領到身前,騎在馬背上的劉辯微微躬下身子,向那老婦人問了一句。
站在劉辯馬前,老婦人那蒼老的臉上還挂滿了淚珠,對劉辯說道:“此魚乃是池中之龍,殿下将魚打了上來,便是斷了漢家數百年基業,老婆子一時心生感傷,故而嚎哭。”
聽了老婦人的一番話,劉辯愣了一下,正要俯身接着詢問,那老婦人卻身子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
“殿下,殿下!”驚了一身冷汗,劉辯正要尋找老婦人,耳邊卻傳來了唐姬溫柔的聲音。
聽到唐姬的聲音,劉辯猛然睜開眼睛,隻見他仍然坐在逍遙椅上,沒有巨大的魚,也沒有随他一同給兵士們送魚的隊伍,更沒有那老婦人。
他隻是做了個夢!
這個夢太過真實,直驚的劉辯渾身冷汗直冒。
先是扭頭朝唐姬看了一眼,随後又看向遠處湖中還在搜尋着大魚的十多條大舟,劉辯向身後站着的王柳說道:“告訴兵士們,莫要搜了,本王再不抓那條魚了。”
“殿下這是怎了?”王柳領命離去,見劉辯額頭上冷汗直冒,唐姬用錦帕替劉辯擦了擦額頭,很是溫柔的向他問道:“因何不抓那湖中大魚?”
“那魚兒也不吃人,在這湖中戲耍,并未招惹我等。”望着遠處湖面上的十多條舟,劉辯對一旁的唐姬說道:“即便将它抓住,也不過隻是看看它甚麽模樣,倒不如讓它在這湖中嬉戲玩耍。”
聽了劉辯的一番話,唐姬微微一笑,便沒再說話,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唐姬以爲劉辯不願再抓那條大魚,是因爲劉辯心存善念,哪裏會曉得,劉辯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因爲做了個怪夢。
“方才徐庶和龐統有沒來過?”遠處湖面上的兵士們,得了劉辯的命令,已經停止了搜捕大魚,正泛舟朝着湖岸邊行來,劉辯扭頭看着唐姬,好似很平靜的向她問了一句。
“二位軍師已然離去!”被劉辯這麽一問,唐姬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應了一句:“殿下與二位軍師遠離我等商談,妾身并不曉得殿下說了些甚麽。”
得知徐庶、龐統已經來過,劉辯曉得,他那個夢應是在徐庶和龐統離去後才發的。
烏沙和城内街道整治的事情,應是已經向二人傳達了。
泛舟在湖中抓魚的兵士們,眼見就快要到了湖邊,半空中突然炸響了一個驚雷,緊接着,天色便陡然暗了下來。
聽到那聲驚雷,劉辯擡起頭朝天空看了一眼。
先前還湛藍一片的天空,此時已是布滿了黑雲,在黑雲的底端,一條條如同遊龍般的淡藍色電光,正在遊走着。
“要下雨了!”仰臉望了望天空,劉辯微微蹙起眉頭,對一旁的唐姬說道:“你等且回寝宮吧。”
“殿下莫非不回?”劉辯讓她先回寝宮,唐姬很是疑惑的向他問了一句,随後擡起頭看着天空密布的陰雲,對劉辯說道:“這場雨或許不小……”
“去爲本王取件雨具來。”劉辯并沒有給唐姬正面的回答,而是向身後的衛士吩咐了一句。
一名衛士應了一聲,随後轉身離去。
見劉辯不想回到屋内躲雨,唐姬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直起身子,扭頭向跟着她的侍女說道:“也去爲我取件雨具來。”
那侍女應了一聲,朝唐姬的寝宮快步走去,爲唐姬取雨具去了。
聽說唐姬也要留在此處,坐在逍遙椅上的劉辯扭過頭,有些愕然的望着她,頓了一頓才對她說道:“本王在此,隻是近日憋悶,想要好生看看雨中的景緻。唐姬這是因何……?”
“殿下憋悶,身爲妃子竟是不知,妾身已是萬分惶恐。”朝劉辯福了一福,唐姬輕聲對劉辯說道:“今日便容妾身在此陪同殿下,又有何不可?”
看着唐姬,直到取雨具的衛士折返,劉辯才微微一笑,對唐姬說道:“也罷,你便留在此處,陪本王好生欣賞這雨中美景。”
“讓他們都回去吧!”允了唐姬留在此處,劉辯向身後的王榛擺了擺手,對王榛說道:“你們姐妹二人也回去吧。”
“殿下……”得知劉辯要她們也回去,王榛愣了一下,趕忙開口。
就在王榛剛說出兩個字,還沒來及把話說完的時候,劉辯望着已經是風的吹動下鼓起大浪的湖面,打斷了王榛的話頭,對她說道:“本王隻想與唐姬一同,在這湖邊好生欣賞一番雨景。”
劉辯語氣堅決,曉得無法違拗他的意思,王榛先是應了一聲,随後招呼了一聲剛從湖邊折返的王柳,二人一同領着衛士們離開了湖岸。
一直在期盼這兵士們能将大魚撈上來的蔡琰等人,眼看着就要下雨,在得了劉辯的吩咐後,也紛紛離去。
原先站在許多人的湖岸邊上,隻餘下了劉辯和唐姬兩個人。
成排的垂柳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風兒鼓足了勁力,吹動着垂柳的枝條。
那一根根柔軟的柳縧,在風的吹拂下高高揚起,就猶如一隻隻正蕩漾這的秋千。
素日裏平靜的湖面,此時也不再是細波粼粼,而是被風卷起了一個個浪頭。
卷起的浪花拍打着湖床,發出一聲聲“啪啪”的轟響。
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暗,空氣中也夾着幾許涼涼的感覺。
風兒撩動着劉辯和唐姬的頭發,将他們的發鬓撩起,就連二人身上的衣衫,也被風兒吹動的翻舞飄飛,給二人增添了幾分飄飄如仙的感覺。
“上一次與唐姬淋雨,好似已經過了很多年……”半空中炸響着一個個驚雷,一道道閃電從天空劈落,已經穿上雨具的劉辯,望着蕩漾波浪的湖面,輕聲對一旁的唐姬說道:“本王都快有些記不清了!”
“是啊!”站在劉辯的左側後方,唐姬的一隻手扶在逍遙椅的椅背上,望着如同墨汁般黑暗下去的湖面,她的嘴角始終保持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輕聲對劉辯說道:“這幾年日子過的閑适了,可妾身卻是時常想起當年殿下引領妾身離開洛陽之時。”
“九死一生!”眼睛微微眯縫着,劉辯的嘴角同樣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扭頭看了一眼唐姬,對她說道:“不過那時好似過的不似今日這般勞碌……”
“殿下憂國憂民,無日不在爲大漢操勞。”低頭看着坐在身前的劉辯,唐姬嘴角牽着甜甜的笑意,對劉辯說道:“若無殿下,真不曉得這大漢會成怎樣一副光景。”
“國祚社稷,曆久必衰!”重新将視線投向了湖面,眼看着一道閃電劈入湖心,劉辯才以一種略帶着幾分感懷的語氣對唐姬說道:“桓靈二帝驕奢淫逸,各地官員貪若刍狗,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尚且年幼的本王處置。百姓流離失所,平民食不果腹,想想當年黃巾之亂,真的隻能怪黃巾亂黨麽?”
聽着劉辯的這番話,唐姬也是輕輕的歎了一聲,卻并沒有接劉辯的話茬。
漢靈帝無論如何,也是劉辯的生身父親,在唐姬看來,劉辯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是對桓靈二帝已經絕望到了極點。
“青兒是多麽乖巧的姑娘!”望着湖面,劉辯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接着對唐姬說道:“可貪官污吏********,竟是将如此乖巧的姑娘逼迫爲賊!浣娘也是純良樸實,至今依然保持這鄉野氣息,可這亂世竟是讓她流離失所,險些淪爲流民!”
話說到這裏,劉辯猛然站了起來,仰臉望着已經布滿烏雲的天空,擡手指着那卷動着的烏雲,高聲喊道:“世道不公,縱容賊人亂我漢綱!将我大漢黎民視爲蝼蟻!将天道踐踏腳下!本王今日便對這蒼天起誓,定要率領洛陽軍的猛士,将這亂世打破,還我大漢朗朗乾坤!”
說這番話的時候,劉辯的臉色是鐵青的,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從牙縫裏迸出,顯見是已經壓抑了許久。
看着站在身前的劉辯,聽着他說的這番話,唐姬眼窩不由的又濕潤了起來。
她終于明白,爲什麽劉辯所過之處,黎民百姓會将他視若神明,那隻是因爲劉辯的心中,始終裝着在亂世中被強權踐踏的百姓,始終想着如何給百姓們尋條活路!
随着陣陣滾雷和道道電光,黃豆大的雨點終于落了下來。
雨點打在劉辯和唐姬披着的雨具上,發出“啪啪”的脆響,響聲竟是那麽的悅耳,那麽的清脆。
一顆顆雨滴掉落在湖面上,風兒止住,已然平靜下來的湖面在雨滴的敲打下,漾起一圈圈漣漪。
一個個漣漪泛起,相互交融,彼此成片,偌大的湖面,竟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閃亮的魚鱗,倒是有一種與晴日裏的平靜頗爲不同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