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坐于正廳首座,王氏姐妹身穿皮甲,挺直了身闆,站立于他的身後。
姐妹倆都是一身男子裝扮,她們身上那火紅的洛陽軍戰袍就如同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無論是誰,隻要看上她們一眼,心底便會産生一種正被烈焰焚烤的熾熱感。
在劉辯的左側下首,跪坐着身穿墨色華服的龐統。龐統的衣衫胸口,繡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
臣僚衣衫上繡金龍,若是在數百年之後的唐宋,那是大逆不道之罪,必定會被抄家滅族。
可在相對開明的漢末時期,縱使是個平民,隻要财力足夠,也可以在服飾上添加這種後世隻有皇帝才能使用的金龍圖樣。
偌大的前廳内,分成兩列端坐着袁紹、公孫度,以及各路大軍的主要将軍謀臣。
廳内氣氛凝重,所有人的眼睛,全都凝望着端坐于首座的劉辯。
環顧着廳内衆人,劉辯臉上的表情很冷,冷的讓人看不出他心内究竟在想些什麽。
“征讨公孫瓒,衆位勞苦功高,本王已然說過,此次論功行賞,幽州、渤海一帶,均由本初接管!”環顧了一圈衆人,劉辯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袁紹的臉上,在說完這番話之後,接着向衆人問道:“衆位對此可有異議?”
廳内一片甯靜,包括袁紹在内的衆人,竟是無有一人開腔,不過袁紹麾下的将軍、謀士們,卻與公孫度麾下的衆人彼此對視。
雙方的目光都很冷,森冷的目光相互碰撞,卻猶如要撞出火花一般。
“至于升濟……”衆人沒有說話,劉辯又扭頭望着公孫度,對他說道:“遼東地處東北邊陲,與東夷接壤。東夷早有亡我大漢之心,本王意欲征讨,可大軍一旦進入東夷領地,戰線便是拖的太長。本王特允升濟領軍征讨東夷,所得疆土,悉數歸于升濟!至于糧草,三年内,一應歸由本初供給!”
“東夷騎兵擅長騎射!”劉辯的話音才落,公孫度就面路難色的對他說道:“昔日公孫瓒之所以有着白馬将軍之名,乃是因薊州軍騎兵頗爲強悍。白馬義從、燕雲鐵騎,無不令胡人聞風喪膽!我遼東雖說兵士強悍、戰意高昂,無奈卻是缺少馬匹,難以建成一支攻必克、戰必勝的大漢鐵騎!”
“本初!”早已與公孫度讨論過封賞之事,劉辯曉得,眼下公孫度提及馬匹,不過是坐地起價,想多讨要些好處,于是也不說破,扭頭望着袁紹說道:“并州、冀州一帶水草豐茂,馬匹健碩。遼東既是缺少馬匹,本初便援助升濟一些,如何?”
“既然殿下開口,臣下自當奉行!”抱拳躬身,先是應了劉辯,袁紹接着便扭過頭,看着公孫度,對他說道:“戰馬五千匹,不知可夠升濟調撥?”
“五千匹!”公孫度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搖了搖頭對袁紹說道:“烏桓騎兵數以十萬計,且個個精通騎射。一旦進入遼東,憑我遼東步軍如何抵禦?五千騎兵,列陣迎敵,即便擊破敵軍,又怎能趁勝追擊?并州、冀州一帶,盛産戰馬,本初隻給區區五千匹,豈非……”
“一萬匹!”不等公孫度把話說完,袁紹就微微擰起眉頭,對他說道:“某麾下騎兵也是缺少良馬,一來殿下有令,二來升濟與某乃是親家,雖說一萬匹良馬所需耗損頗巨,一時難以籌措,某還是會盡快送至遼東!”
“如此便多謝本初!”袁紹已是把話說的沒了轉寰餘地,公孫度曉得,再多說下去,也不過是白費口沫,于是便不再讨價還價,抱拳朝袁紹拱了拱,向袁紹謝了一聲。
“幽州新定!”爲公孫度從袁紹那裏調撥了一些好處,待到二人商議妥當,劉辯又對袁紹和公孫度說道:“本初當休養生息,還民以耕。使得百姓安居樂業,莫要再流離失所!至于升濟,直面夷狄,一旦夷狄犯邊當即刻反擊,定要将戰事引入夷狄疆土,莫要讓我大漢子民平白遭受夷人屠殺!”
“殿下放心!”筆直的跪着身子,袁紹和公孫度同時抱起雙拳,齊聲對劉辯說道:“臣下定不辱殿下所托!”
朝袁紹和公孫度分别點了下頭,劉辯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坐在最臨門下首處的關羽身上。
關羽并無功名在身,雖說是劉備的結義兄弟,可在群雄眼中,他卻隻是個白丁。原本他根本沒有進入廳内的資格,劉辯特意讓龐統給關羽安置了個座位,雖說隻是臨門最下首的位置,對眼下的關羽來說,卻已是莫大的榮光。
見劉辯望着他,關羽也扭過頭看着劉辯,一雙丹鳳眼眯的很小,幾乎隻能看到細細的眼線卻看不見他那雙深邃的眸子。
“關将軍!”盯着關羽看了片刻,劉辯才對他說道:“平原令此番助本王平賊有功,本王定當封賞。隻是眼下劉縣令并不在此處,本王雖是有心賞賜,卻無人領賞。将軍回到平原,可告知劉縣令,本王在洛陽等他。屆時将軍同劉縣令一并封賞!”
稱呼劉備時,劉辯并沒有依照外界傳言那樣稱他爲“皇叔”,雖說話語很是客氣,暗中卻是在告訴關羽,劉備所謂的皇室血統,在他這裏,根本不被承認。
關羽雖說武勇,心思卻是要比尋常文士更爲細膩,如何聽不出劉辯話裏隐含的深意!
待到劉辯把話說完,他抱起雙拳,伏下身子,對劉辯說道:“末将回到平原,定當轉告兄長!”
“大事已然商議妥當,各位若無他事,各自回營吧!”環顧了一圈屋内衆人,劉辯朝衆人擺了擺手,宣布議事結束。
廳内衆人齊齊站起身,抱拳躬身,向劉辯告了個退,紛紛退出了前廳。
呂布走到前廳門口,停下了腳步,稍稍側了下頭,好似想要看劉辯一眼,最終卻并沒有扭過頭,隻是站了一下,便跨步走出了前廳。
待到衆人離去,劉辯望着前廳正門,對還跪坐在一旁的龐統說道:“北方之事已平,我等也該返回洛陽了!”
“殿下!”龐統抱起雙拳,躬身向劉辯行了一禮,并沒有接劉辯的話,而是對他說道:“曹孟德派出程昱,诓騙郭汜結盟,已然領軍殺入長安!李傕伏誅,郭汜承受不起兖州軍攻伐,挾持當今陛下逃出長安,如今正往洛陽一帶行進。殿下此時返回洛陽……”
“着人告知曹孟德!”微微蹙起眉頭,沉吟了片刻,劉辯扭頭望着龐統,對他說道:“務必從郭汜手中将陛下救出,請他護送陛下先回兖州,待到本王将眼下之事處置完畢,再迎接殿下返回洛陽!”
“諾!”曉得劉辯不過是要找個借口把劉協推給曹操,龐統連忙抱拳躬身應了一句,并沒有再多說什麽。
身爲劉辯軍師,龐統自是知道劉辯一旦将劉協接入洛陽,以他洛陽王的身份,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與劉協反目,取而代之,不過如此一來,許多唯恐天下不亂的枭雄便會趁勢而起,禍亂漢室江山,屆時再想讨伐,将會難上加難。二是奉劉協爲天子,可長久下去,一旦劉協手掌大權,最容易威脅到他皇權的劉辯,便會成爲劉協急欲除去的眼中釘肉中刺。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劉辯眼下都是不能将劉協接到洛陽,更不能讓劉協太多的接觸洛陽軍權利核心。
曹操有枭雄之相,不過與劉協相比,眼下的曹操對劉辯還構不成太緻命的威脅,把劉協交給曹操,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劉辯緩步朝正門走去。
始終筆直挺立在他身後的王柳和王榛,見他擡腳走向正門,也都跟了上來,随着他緩步而行。
望着劉辯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五六步,龐統才站了起來,快步跟上劉辯,走在他左側稍靠後一些的地方。
出了前廳,站在前廳正門外,劉辯仰起臉,視線越過牆頭,直望向遠處的漁陽城牆。
幾天前還空蕩蕩的漁陽城牆上,一面面冀州軍的戰旗正随着北方特有的罡風獵獵飛舞。戰旗翻飛時,發出一陣陣“呼啦啦”的響聲。
戰旗下,一個個披堅執銳的冀州軍将士,正筆直的挺着腰杆,猶如一尊尊雕像般凝望着遠方。
常年與袁氏作戰的公孫瓒已然伏誅,從此之後,河北一帶隻餘下袁紹一家,袁紹獨占河北,成爲北方霸主的日子,也已來臨。
經曆了常年戰亂,幾乎所有的冀州軍将士都期待着戰争從此結束,這塊土地上再不要燃燒起戰火。
站在前将軍府正廳門前,與城牆相隔甚遠的劉辯,自是不可能看到城牆上那一面面翻飛的戰旗和一個個精神抖擻的冀州軍将士。
不過他心内卻是隐隐的有着一種感覺,一種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滄桑。
在他領着洛陽軍出征之前,雄霸此處的還是令關外胡人聞風喪膽的白馬将軍公孫瓒。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叱咤風雲的白馬将軍便已是身首異處,曾經強極一時的白馬義從和燕雲鐵騎,也随着薊州軍的失敗,而被永遠的塵封于曆史的塵埃中。
劉辯在漁陽城内,将北方的土地分撥給了袁紹和公孫度,長安附近,此時卻在進行着一場慘烈的戰鬥。
“保護陛下!”一員披着鱗片甲的西涼軍武将,揮起大刀,将一名撲向他的兖州軍兵士劈翻在地,向身旁正與兖州軍厮殺的西涼軍将士們大吼了一聲。
“落馬!”就在他喊聲剛落的那一瞬間,夏侯惇手提大刀,朝着這員西涼軍武将沖了過來,到了近前,随着夏侯惇的一聲大喝,大刀劃出一道亮麗的銀光,朝着西涼軍武将的頭頂劈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