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處偏僻,且周遭地形複雜,山巒、河流縱橫,沒有足夠的空間建設大城,相比于河東腹地的安邑等城池,蒲子城顯得要小了許多。
城外山地交錯,少有平坦的田地,當地居民隻得在山地上燒山懇田,開出許多梯田,用以栽種粟米、燕麥等作物。
在山地墾田,由于地形等因素,農作物産量不會太高。好在蒲子人口稀少,隻要不逢災年和兵亂,附近村莊産的糧草已是足夠全城人食用,并且還多少會有些結餘。
如今城内的百姓已然悉數撤離,就連城外的村莊,也都遷移一空。
山坡上墾出的田地,糧食早已收割,隻餘下一塊塊泥土焦黃的梯田,在山腰上相連成片。
由于黑山軍突然來襲,蒲子一帶的村民來不及翻犁田地,收割時留下的作物根莖還殘留在地裏。
蒲子城頭,已是沒了洛陽軍的旗幟。也不曉得旗幟是被撤離的洛陽軍帶走,還是被奪取了城池的黑山軍拔去。
站在軍營内,眺望着已是近在咫尺的蒲子城,劉辯眉頭微微蹙起,還是有些擔心于毒不會率軍援救城内的黑山軍。
“殿下!”正望着蒲子城,一騎毛發火紅的戰馬如同一股風般沖進了軍營,到了距劉辯隻有二三十步的地方,騎在馬背上的呂布翻身跳了下來,扭頭向那幾名見他沖進軍營,迎面擋住他去路的龍騎衛看了一眼,喊了劉辯一聲,快步朝着劉辯走了過來。
幾名龍騎衛見呂布下馬,且沒有攜帶兵刃,而且劉辯也是未下令将他攔住,便給他讓開了通路,扭頭目送着他朝劉辯走去的背影。
“呂将軍!”見了呂布,劉辯微微一笑,轉身面朝着他,向他問道:“将軍來尋本王,所爲何事?”
“殿下!”抱拳躬身,向劉辯行了一禮,呂布手持馬鞭,朝着蒲子城指了一指,對劉辯說道:“此城,城牆低矮,守軍不過是些黑山逆賊,戰力不強。若是殿下允諾,末将願率軍攻城,不出七日,定當将此城雙手奉上!”
“攻城?”扭頭望着蒲子城,劉辯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對呂布說道:“城内守軍兩萬,我軍止有七萬人。若是攻城,兵力配比須達到五比一,方有破城可能……”
“殿下多慮了!”劉辯話還沒有說完,呂布就抱拳對他說道:“末将麾下陷陣營,慣常攻城略地,莫說城内隻是兩萬黑山賊,即便是兩萬大漢精兵,末将也是可将此城攻破!”
心知呂布是急于建功,劉辯曉得若是直接拒絕,定會使得呂布心内産生其他想法。
他低下頭,略一沉吟,對呂布說道:“呂将軍,蒲子城内已是無有糧草,賊軍即便死守,也是守不得多久。我軍隻須圍城,不出十數日,賊軍斷糧,此城自破。”
從劉辯話中聽出幾分不需要攻城的意思,呂布臉上果然現出一抹失落。
就在呂布神色黯然下來的同時,劉辯接着說道:“不過呂将軍當有一場首功可建,不知将軍可願取這份功勞?”
心内剛萌生了一絲失望,劉辯又說出有件首功要他去建,呂布的眸子頓時一亮,趕忙抱拳對劉辯說道:“殿下但有驅使,末将萬死不辭!”
“擊破于毒,将他生擒!”凝視着呂布那張帶着幾分興奮的臉,劉辯嘴角牽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強調了一句:“記住了,本王隻要活的!”
“多謝殿下成全,末将定不辱使命!”于毒乃是黑山軍渠帥,此次進入河東,也是以于毒爲首,劉辯要他前去擒住于毒,呂布如何不喜,他趕忙抱拳躬身,向劉辯謝了一句。
不過旋即呂布就像是想起了什麽,擡起頭望着劉辯,臉上帶着一絲爲難的說道:“若是能見到于毒,末将擒他,不過是手到擒來。隻是那于毒并不與我軍交戰,末将如何擒他?”
“将軍放心!”伸手朝呂布的大臂上輕輕拍了兩下,劉辯很是親昵的對他說道:“用不幾天,他自會前來。”
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劉辯,呂布對于毒會來蒲子還是不是太敢相信。
見呂布滿臉疑惑,劉辯也不跟他多做解釋,朝他微微一笑,就轉過身,望着幾乎近到可以看清城垛的蒲子城牆。
接連圍城三日,劉辯始終沒有下令要大軍攻城。
同樣的,城内黑山軍也沒有殺出來的迹象,而先前曾敗了一陣的于毒,更是未表現出要前來援救的預兆。
本應是殺聲震天的蒲子城附近,竟是甯靜的讓雙方将士都感到有些尴尬。
“生火造飯!生火造飯!”中軍軍營内,楊奉雙手插着腰,在軍營裏來來回回的走着,一邊走,他還一邊朝那些正忙着壘鍋竈生火的洛陽軍喊道:“都給我把火點起來,煙搧乎的大些!”
“在火上添點濕柴禾!”走過幾個剛架起的鍋竈,楊奉擡手指着前方不遠處另一個鍋竈邊的幾名兵士,對他們喊道:“說你們呢!别人弄出的煙都熏的人眼睛疼,你們在搞甚!”
被楊奉指着的幾個兵士,已是将火生了起來,剛把煮飯的陶罐架在火堆上,聽得楊奉這麽一喊,其中一人又趕忙把陶罐端到一旁。
另外幾個兵士從附近尋了些柴禾,可柴禾太幹,根本連一點水汽都沒有。不得已之下,一個約莫隻有十六七歲的小兵撩開了衣襟,朝那堆柴禾撒起尿來。
“你小子……”那小兵剛尿完,正抖着那澆水的物事,走到他身後的楊奉就朝他後腦上輕輕按了一下,笑罵道:“你小子,歪主意不少!”
後腦被楊奉按了一下,那小兵趕忙把衣襟放下,摸着頭,沖楊奉一陣“嘿嘿”傻笑。
澆了尿的柴禾,扔在火堆上,一股濃煙霎時飄揚起來。
伴着濃煙,還有一股難聞的尿騷味。離火堆稍遠一些的楊奉扭頭看着升起濃煙的鍋竈,滿意的點了點頭,雙手背在身後,朝前去了。
見楊奉走的遠了,與撒尿小兵同一個鍋竈煮飯的另一個兵士圍住那小兵,每人朝他頭上輕輕抽了一巴掌,其中一個老兵還笑罵了句:“娘的,一股尿騷味,煮了飯食,又讓老子怎吃?”
頭上挨了好幾巴掌,那小兵伸手揉着頭,嘴裏咕哝着:“尿騷隻是柴禾,又不是讓你等去吃柴火……”
“犟嘴!”那小兵話還沒說完,剛說煮了飯沒法吃的老兵咧着嘴,擡腳輕輕朝他屁股上踢了一下。
洛陽軍營地中,陣陣炊煙飄揚而起。青色的炊煙蜿蜒着沖向天際,在半空中遇見風兒,被吹散開來,很快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蒲子城牆上,守衛城池的黑山軍望着城外那一道道接連天際的炊煙,一個個臉上都現出了羨慕的神情。
占據城池,起先黑山軍将士是好一興奮,在城内四處翻找着财帛、珠寶。
銅錢他們倒是尋了不少,甚至還有許多人成匹的将錦緞扛到軍營。可才過了一天,進入城内的黑山軍便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整座城池,竟是連半顆糧食都沒有。城内居民在跟随洛陽軍撤走時,将能帶的糧食全都帶離了蒲子,少量無法帶走的,也堆積在糧倉中,一把火給燒了個幹淨。
沒了糧食,人連生存都成了奢望,那些銅錢、綢緞此時對黑山軍來說,又能算得甚麽?
站在城垛邊上,望着城外袅袅升起的炊煙,一個黑山軍下意識的揉了揉癟癟的肚子,舔了舔嘴唇,目光中放射着異樣的光彩。
“餓了?”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黑山軍見他揉着肚子,壓低了聲音,向他問了一句。
“怎能不餓!”剛揉了肚子的黑山軍扭頭看了一眼向他發問的同伴,以同樣低的聲音說道:“進城時隻顧着搶綢緞,若是這會誰肯給我一碗粟米飯,我願将整匹綢緞拿來和他換。”
“粟米飯?”聽了他說的話,一旁的另一個黑山軍撇了撇嘴,不無譏诮的笑了笑,朝城外哝了哝嘴說道:“你扛着綢緞出去,問問他們肯不肯換!”
被奚落了一句,方才揉肚子的那黑山軍朝奚落他的同伴翻了個白眼,雖是沒再說話,可望向城外那一股股炊煙時,眼神中卻還是流露出了幾分向往。
與此同時,蒲子城縣府的一間廂房内,兩個人正相向而坐。
坐在左邊的那人,面皮白淨,兩道劍眉高高挑起,眼睛雖是不大,卻精芒四射,一看便知他是個極其精明的人。
而右邊坐着的,則是個滿臉胡子,面相很是粗犷的壯漢。那壯漢臉上的胡子,并不像尋常人的胡子那樣毛絨絨的,而是一根根直立而起,猶如鋼針一般。
這兩個人,正是率軍進入蒲子的楊鳳和左髭丈八。
蒲子被圍,城内連半顆糧食都沒有。出兵前,料定城内會有存糧,兩萬黑山軍,竟是連兩天的口糧都沒帶夠,洛陽軍圍城已是好幾天,将士們肚子早餓的咕咕叫。如此下去,即便洛陽軍不發起進攻,城内的黑山軍恐怕也會因爲饑餓而鬧起來。二人無奈,隻得來到縣府,關上門商議對策。
“八将軍,洛陽王圍城久久不去,城内已然斷糧,依将軍之意,我等該當如何?”看着跪坐于對面的左髭丈八,面皮白淨的楊鳳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的向他問了一句。
“殺出去便是!”楊鳳的問題才問出口,左髭丈八就一瞪眼,大着嗓門沖他說道:“兩日前本将軍便要領兵殺将出去,隻是不曉得楊将軍因何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