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河岸,劉辯發現得了匈奴人被全殲的消息、前來圍觀的百姓是越來越多。起先來的還隻是一些青壯年漢子,到後來,許多女人、孩子和老人,也都紛紛趕了過來。除了圍在近前的人群,遠處還有着許多人正匆匆忙忙的朝河岸邊跑來,想是附近的鄉親們都要看看憑着六人之力,便斬殺了十數名匈奴人的英雄風采!
圍在四周的鄉民一個個衣衫褴褛、面露菜色,顯是缺衣少糧,已受了不少日子的苦楚。
一個約莫六旬左右的老者,分開人群,來到劉辯等人面前。他先是将劉辯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便,随後才眯縫着有些昏花的老眼,抱着雙拳向劉辯問道:“幾位客人何方人氏?到此何幹?”
“老丈!”抱拳朝老者拱了拱,劉辯微微一笑對他說道:“我等乃是洛陽人氏,以經營糧秣爲生,日前洛陽王大軍讨伐牛輔,軍中糧草不濟,我等特意運送了一些軍糧……”
“原來是送軍糧的貴人!”不等劉辯把話說完,老者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朝圍在四周的鄉民們一招手,向鄉民們喊道:“來了貴人,鄉親們,快些着人回去好生收拾幾間屋子給貴人歇腳!”
“天色尚早!”老者說要讓人收拾屋子給他們歇腳,劉辯趕忙對他說道:“我等尚須趕路,眼下秋收已快要到了,在下以貨值糧秣爲生,不敢稍有懈怠!隻望趁着天明,多趕些路程……”
“秋收尚早!”老者擺了擺手,根本不理會劉辯所找的借口,對他說道:“客人僅憑六人之力,便将十餘名匈奴人斬殺,我等鄉民欽佩萬分。小老兒忝爲本地裏長,斬殺匈奴的壯士來此,怎可不予招待?客人萬不得推搪。”
“呃!”裏長一番話,倒是把劉辯說的無言以對,再不好找理由強行離開,隻得朝管青等人看了一眼,見管青與那四名兵士臉上都是一副随他決斷的表情,他這才點了點頭,對裏長說道:“既是如此,那便勞煩鄉親們了!”
“客人請!”得了劉辯的允諾,裏長趕忙側身站到一旁,微微佝偻着老腰,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群鄉民簇擁着劉辯等人,離開了河岸,上了一條小路,徑直向東行進。
劉辯的坐騎早被一個年輕鄉民接去幫他牽着,沿着小路,與裏長并肩前行,走沒多遠,劉辯好似有些漫不經心的向裏長問了一句:“敢問裏長,匈奴人何時來到此處?因何不見官兵前來清剿?”
“客人有所不知!”劉辯問起匈奴人,裏長搖了搖頭,臉上帶着無盡的悲苦說道:“此處臨近太華山,往北便是華陰、往東則是湖縣,華陰與那左馮翊毗鄰,西涼軍多有散兵遊勇騷擾城池,縣尉生恐分兵前來,将縣城丢給了西涼軍,便是罪責難贖,因此才遲遲未有發兵!湖縣離此處又太遠,兩日前我等已是派人前去懇求湖縣發兵來援,如今前去求援之人尚未返回,等到官兵來到,已是不曉得會有多少鄉親再遭那匈奴人毒手。”
“匈奴人做了很多壞事?”裏長每提到匈奴人,都會恨的咬牙切齒,劉辯扭頭下意識的朝跟在管青身後的柳娘看了一眼,随後向裏長問了句:“你等隔河相望,那匈奴人并未過河……”
“原本河岸對面也是有着幾個村子!”沒等劉辯把話說完,裏長就歎了一聲說道:“匈奴人幾日前來到此處,将緊鄰太華山的白楊村屠殺了個幹淨,男人一個沒有放過,女人盡數被他們搶了回去糟踐。就連老人、孩子……”
“唉!”說到這裏,裏長再也說不下去了,他長長的發出一聲歎息,嘴裏咕哝着:“造孽啊!造孽!若不是另幾個村子鄉親們跑的快,此時也不曉得有多少人死在了匈奴人手中。”
聽了裏長的一番話,劉辯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若是匈奴人在别處殺戮,他頂多隻是義憤填膺,恨恨的跟着罵上幾句。至于發兵讨伐,或許還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内,畢竟天下勢亂,輕易領軍進入其他豪強地界,終究是會惹來許多禍端。
可這弘農郡,卻是他的治下,若是治不了這些匈奴人,他這個坐擁數十萬大軍的洛陽王,倒是真的無顔見治下父老。
從裏長口中得知匈奴人屠殺了一整個村子,劉辯心内已是暗暗做了決定。絕對不能讓這群匈奴人從弘農郡全身而退!
“裏長!”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遠遠的劉辯看到了一個村落的浮影,他扭頭對身旁走着的裏長說道:“敢問來到附近的匈奴人究竟有多少人馬?”
“總有三五百個吧!”對匈奴人的人數,裏長也是沒太多把握,鄉民們與匈奴人厮殺,每次隻不過沖出百十來個匈奴人,便會将裝備簡陋、完全沒有戰法的鄉民沖散,他還真是不太清楚匈奴人究竟來了多少,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語氣中帶着幾分不确定的答了一句。
“你到北邊走一趟!”又向前走了五六步,劉辯停下腳步,對跟在身後的一名兵士說道:“聽聞洛陽王大軍正經過華陰一帶返回洛陽,你找到洛陽王,懇請他發出一隊騎兵,前來助我等剿滅匈奴!”
“諾!”身穿百姓深衣、得了劉辯吩咐的兵士,雙手抱着拳,應了一聲,從一旁的鄉民手中接過他的戰馬,翻身上了馬背,雙腿朝馬腹上一夾,抖了下缰繩,策馬飛快的向北奔去。
伴随着一陣漸行漸遠的沉重馬蹄聲,那兵士的背影越來越遠。望着兵士策馬離去的背影,劉辯緊緊的攥着拳頭,隻盼着河岸對面的匈奴人不會輕易離開。
劉辯吩咐那兵士的一番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聽了個真切。跟在管青身後的柳娘微微蹙起眉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是疑惑的把劉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而與劉辯并肩行路的裏長,在聽了他這番話後,卻是先愣了一愣,随後轉身面朝劉辯,兩腿一曲,跪倒在地上,向簇擁在四周的鄉民們喊道:“客人是認得洛陽王的貴人啊!鄉親們還不快些磕頭!”
經裏長這一喊,男男女女一片鄉民,全都跪伏在地上,不住的給劉辯磕起了頭。
見裏長跪倒在地上,劉辯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來,随後又朝跪伏在地上的鄉民們虛擡了下手,對他們喊道:“鄉親們快些請起,在下不過是與洛陽王相熟,又深知他不願讓治下百姓受苦的秉性,才有此做法!鄉親們行如此重禮,在下實在惶恐!”
“客人若是真的請來了救兵,便是這十裏八鄉的恩人!”雙手緊緊攥着劉辯的手,裏長眸子中湧動着淚光,淚眼婆娑的凝視着劉辯說道:“客人受得鄉親們一拜!”
“順娃他娘!”說着話,裏長扭過頭朝人群中喊了一嗓子。
他的喊聲剛落,就有一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婦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躬着身子站在劉辯等人面前。
“家中無有肉食,今日便将那看家的狗給殺了,招待客人!”婦人剛走出人群,裏長就朝她擺了下手,吩咐了一句。
聽說要把看家的狗給殺了,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便躬着身應了一句,返身鑽出人群,先一步朝村子裏跑去。
“使不得!婆婆留步!”婦人剛轉身,劉辯就沖她喊了一嗓子,可那婦人心内隻記挂着裏長的吩咐,哪裏還會聽他的,等到劉辯喊聲落下,她已是鑽出了人群,小跑着往村子去了。
“狗兒看門護院,若是有匈奴人襲擾,也好提前預知!”見叫不住那婦人,劉辯拉着裏長的手,神色中帶着幾分焦急的對他說道:“還望裏長收回成命,饒那狗兒不死,也可爲鄉親們示警!”
“無妨!無妨!”裏長笑着擺了擺手,對劉辯說道:“眼下村内窮困,乃是因匈奴人襲擾,西面的幾個村子都搬到了河岸東邊,我等口糧暫且不足,才至如此。洛陽王早先曾分派了土地,地中谷物不日便可成熟,待到谷子熟了,洛陽王不僅不收賦稅,反倒會高價收糧。隻要驅走了匈奴,莫說一條狗兒,就算養個百條千條,鄉親們也是養的起!好日子,将來可是長着哩!”
說着話,裏長扭過頭,向圍在四周的鄉民們高聲問了句:“老哥哥老姐姐,孩子們!你們說,我這把老骨頭說的可在理?”
“在理!”劉辯派人前去向所謂的洛陽王求援,就猶如給幾乎陷入絕望的鄉民們打了一劑強心針,裏長的話音剛落,在場的所有鄉民就都滿臉帶笑的高聲應了。
環顧着這些鄉民,劉辯心内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
鄉民們敦厚淳樸,望着這群心地質樸,卻遭受着匈奴人欺淩的鄉民,劉辯暗暗下了個決心,隻要這群匈奴人不逃,劉辯定是要将他們一個不留,悉數誅殺,爲這些日子飽受欺淩的鄉民們讨回公道!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看着鄉民們那一張張質樸的臉,劉辯抱拳朝他們拱了拱手說道:“待到在下返回洛陽,必定差人送來十條狗兒,以謝鄉親們留宿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