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下面的房間大多是黢黑一片且緊閉着房門,隻有兩間屋的窗口透出了昏蒙蒙的燭光。
在婢女的引領下,劉辯與管青從這排房間門外經過,其中一間房内還傳出了女子似痛苦又似歡樂的呻吟。聽到這陣時而短促、時而冗長、時而高亢、時而又咽咽如泣的呻吟,管青霎時俏臉羞的通紅,不由将頭低了下去,緊緊抿着嘴,腳下的步幅也加快了一些,好似想要快些遠離那間傳出旖旎呻吟的房屋。
通往閣樓二層的,是一張在房舍最左邊高高架起的木質梯子,到了梯子近前,婢女側身立于一旁,對劉辯與管青說道:“二位先生請上樓,左手第二間便是二位的客房。”
“多謝姑娘!”朝婢女點了下頭,劉辯率先爬上梯子,雙手扶着梯子邊緣,腳踩着踏闆,慢慢的朝着閣樓上爬去。
當管青也上了梯子的時候,立于一旁的婢女向那舞娘使了個眼色。舞娘會意的點了下頭,先前神情中表現出的拘謹霎時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森寒。
與此同時,在劉辯與管青方才欣賞歌舞的後堂門口,引領二人進入後堂的女子正與身穿麻布深衣的公孫續并肩站在門外。
“将軍所托之事,奴家已是悉數完成。”望着劉辯與管青前往的閣樓,那女子低聲對公孫續說道:“閣樓四面皆是空地,少有樹木,一旦有人離開,定然會被發現。”
“有勞了!”扭頭看着那女子,公孫續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對她說道:“前将軍定然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隻是有一事奴家很是不安!”先是向公孫續微微躬身福了一福,随後女子對他說道:“弘農王在去閣樓之前,隻讓冬娘一人伴同。那管青身手也很是了得,二人合力,恐怕冬娘……”
“養着你等,便是要在危急之時起到作用!”瞪了那女子一眼,公孫續沒好氣的說道:“若是連個管青都處置不了,留你等何用?”
說完話,他将衣袖一甩,轉身朝前廳走去。被他訓斥了一句,女子深深躬着身子,雖是面朝公孫續離去的方向,卻連頭也沒敢擡上一下。
另一邊,劉辯登上閣樓,并未立刻進入屋内。
他站在房間外的木質走廊上,雙手扶着欄杆,觀察着附近的景緻。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這座閣樓的正面與兩側,都是院落中最爲開闊的地域,一旦他與管青下了閣樓,行蹤立刻便會被暗中監視他們的薊州軍發現。
微微擰着眉頭,劉辯默不吭聲的推開左手第二間屋的房門,先是向管青哝了哝嘴,待到管青進了房間,他才跟腳進屋。
最後一個上樓的,正是女子與公孫續說話時提及的冬娘。登上閣樓,冬娘立于屋外,目送着劉辯與管青進入屋内,一隻粉嫩的拳頭緊緊的攥着,美麗的雙眸中瞬間閃過一抹殺機。
若是此時劉辯留意冬娘緊握的拳頭,會發現她的拳面平整,并不像尋常人握起拳頭,指關節會呈個斜面。
人有着這種拳頭,多是習武之時,拳頭捶打木樁所緻。
憑着劉辯以往做特種兵的經驗,隻要他看了冬娘的拳頭,立刻便會發覺到她與尋常舞娘的不同。
可劉辯此時滿腦子都在想着如何離開這座閣樓,成功逃離漁陽,以此擺脫公孫瓒的掌控,并沒有太多閑暇去考慮跟進屋内的嬌弱舞娘。
進了房間,劉辯徑直走到對面的窗口,站在窗邊向外望了一望。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窗口所對的方向,也是一片很開闊的區域,此時他已完全确定,上了閣樓,無論他與管青從哪個方向離開,都會被暗中負責監視的人發現。
跟着劉辯與管青進入屋内,可能是握着的東西硌着了手心,冬娘緊攥着的那隻手稍稍松了松,在她手掌剛剛松開的那一刻,一點金屬的光澤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小蓬亮光。
站在窗邊,劉辯觀察了窗外的地形,剛轉過身,恰好看到冬娘手中閃過一蓬金屬光澤。
看到那一蓬金屬反光,劉辯并沒言語,他的視線十分迅速的在冬娘緊攥的拳頭上掃了一下。
視線這一掃,劉辯的心頓時一沉。
他清楚的看到冬娘緊攥的拳頭,拳面呈一個平整的平面。聯想到先前冬娘跳舞時将腿高高搬起,那條修長的玉腿隐隐的顯現出些許肌肉的輪廓。
眼前的這個女人絕不是尋常舞娘,她練過武,而且武功好似不弱。
“管青,你過來!”看出冬娘練過武,劉辯心頭生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連忙朝管青招了下手,喚了她一聲。
還有些懵懂的管青尚不曉得跟他們進屋的舞娘竟是個好手,一臉茫然的朝劉辯走了過來。
可她選擇的路線,卻偏偏不是繞過冬娘,從另一側接近劉辯,而是徑直從冬娘的身前經過。
“小心!”管青剛到冬娘近前,劉辯突然大喝了一聲,縱身朝冬娘撲了過去,擡腳向着已經揮起手臂、想要用手中那柄鋒銳的小劍紮向管青的冬娘踹了過去。
這一腳踹的是又猛又狠,劉辯的腳跟是正踹中冬娘的腰窩。剛剛揮起手中小劍,正要紮向管青頸子,冬娘隻覺着腰間軟肋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似得,踉跄着向側面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将冬娘踹倒在地,劉辯一把抽出長劍,縱身蹿到她身前,劍尖直指着她的咽喉,冷聲問了句:“你是何人?”
被踹在地上坐着的冬娘仰起臉,滿臉忿恨的瞪着劉辯,咬着牙說道:“我曉得她是個黃巾女賊人,我父母雙親與家中兄弟皆是死于黃巾之手,今日本想除了她,卻被阻攔,已是生無可念,隻求速死!”
冷冷的說了一句話,冬娘把臉向側面一扭,再不去看劉辯。
長劍指在冬娘的咽喉上,劉辯緊緊的擰着眉頭。潛意識告訴他,事情并不是像冬娘所說的那樣簡單,可眼下他在閣樓之上,下面還有多少這冬娘的幫手尚且不清,即便他能狠下心對冬娘刑訊逼供,此處也絕不是最好的所在。
就在劉辯用長劍指着冬娘,正尋思該如何處置她的時候,閣樓下面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一群人順着梯子爬上了閣樓,将樓道踩的“咚咚”作響。
“殿下!”這群人沖上閣樓,領頭的一人伸手推開房門,一頭紮進屋内,見劉辯正用長劍指着坐在地上的冬娘,趕忙抱拳告罪道:“我等失職,緻使刺客冒做舞娘,險些置殿下于危難,實是罪該萬死!”
跟在這人身後上樓的是一群穿着百姓深衣的薊州軍兵士,那群兵士站在屋外,在進屋的這人說完話之後,全都雙手抱着已然出鞘的長劍,劍尖直指腳面,對屋内的劉辯說道:“我等失職,罪該萬死!”
“刺客扮作舞娘,防不勝防,你等何罪之有!”見趕來的是一群負責保護他和管青的薊州兵,劉辯收回長劍,對進了屋内的那人說道:“将她帶走,好生拷問,到底是何人指使!”
“諾!”進了房間立于劉辯身側的那人抱着長劍應了一聲,向門外的一群兵士側了下頭,對他們喊道:“還不快将刺客帶走!”
兩名兵士應聲走進屋内,一人擰着一隻手臂,将冬娘擰了個背花押着出了房間。
眼看着冬娘被兩名兵士押出房間,站在屋内的那人抱拳對劉辯和管青說道:“殿下、管姑娘,此處出了刺客,小人定會向前将軍禀報。今晚還請殿下與管姑娘返回府中歇息!以備不測!”
原本打算借着出外來到歌舞坊消遣的機會逃離,經此一鬧,劉辯的計劃已是徹底成了泡影,他隻得點了點頭,向那人擺了下手,對他說道:“頭前帶路,返回前将軍府!”
“諾!”那人應了一聲,側身站到門邊,向劉辯與管青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殿下、管姑娘,請!”
劉辯與管青在一群負責保護他們的便裝薊州軍簇擁下,押着被捕獲的冬娘,離開了歌舞坊。
而閣樓下面的一間小屋内,早先曾與公孫續說話的女子,正面朝窗口站着,望着劉辯與管青離去的背影,對身後的幾個人說道:“前将軍命我等處置弘農王身邊的黃巾女賊,我等不僅未有完成所托,反倒緻使冬娘被擒,你們說,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說這番話的時候,女子的神情完全沒有先前招待劉辯與管青時的那份恭謹,她那皮膚略顯粗糙的臉上,顯現的是無盡的冷厲,任誰看了她此時的面容,都會不禁渾身打個冷戰。
站在她身後的是幾個身穿深衣的男女,當女子向他們問出該當如何處置時,幾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後一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漢子跨步向前,抱拳對面朝窗口站着的女子說道:“啓禀桂姑娘,那弘農王頗有手段,冬娘被擒,若是由他審訊,定然會牽出前将軍,屬下以爲……”
“以爲什麽?”聽了年輕漢子的話,被稱作桂姑娘的女子轉過身,冷冷的向他追問了一句。
“屬下以爲,應聯合薊州軍看守,盡快營救。”年輕漢子雙手抱拳,神情中帶着幾分忐忑的對桂姑娘說道:“若是營救不成,那便隻有……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