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渾身沾滿了鮮血,剛經曆過浴血搏殺的官兵,正擡起一具具冰涼的屍體,将他們丢進才挖好的大坑中。
手按劍柄,走在遍地都是死屍的曠野上,劉辯微微擰着眉頭,他感覺到腳闆踩在地面上,沾染到黏糊糊的鮮血,擡腳走路也有些略微發粘。
“殿下,這小子可是殺了我們不少兄弟!”正環顧着遍地的屍體,渾身都被鮮血染成通紅的典韋樂呵呵的拎着個人頭,小跑到劉辯近前,将人頭提起來了一些,沖劉辯晃了晃說道:“他那雙大斧使得可是不賴,某也差點被他一斧頭給劈翻了,不過最後還是某将他按住,剁下了頭顱。”
看了一眼臉龐被鮮血染的通紅、雙眼緊閉着的頭顱,劉辯朝典韋擺了擺手,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說道:“快些讓将士們把人頭埋起來,彼此雖是敵對,戰鬥已然結束,死者還是讓他們入土爲安爲是。”
“此番我軍雖勝,傷亡卻很是慘重!”剛吩咐過典韋,讓他命人把人頭埋了,手提着長槍的趙雲就從不遠處快步走了過來,到了近前對劉辯說道:“張濟雖是敗了一場,西涼軍卻并未傷及元氣,仍有實力與我軍周旋……”
“這才是本王最爲擔心的!”聽完趙雲的話,劉辯朝着東北方看了過去,微微擰着眉頭說道:“我軍先是以強弩攻擊張濟中軍,随後又由重騎兵沖殺,敵軍卻并未亂做一團,反倒是有序撤退,與如此強橫的軍隊作戰,着實有些棘手!”
“殿下!”正感歎着張濟軍難以對付,一名親兵跑到劉辯近前,擡手指着遠處,對他說道:“前方有片煙塵,應是有支騎兵正向這邊趕來。”
“傳令周倉、韓暹,率騎兵迎上!”遠處來了一支騎兵,在不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劉辯不敢大意,連忙向提醒他來了騎兵的親兵吩咐了一句。
親兵應了一聲,飛快的朝着不遠處正在休整的騎兵奔了過去。
沒過多會,得了命令的周倉、韓暹跨上戰馬,領着一千名才沖擊過張濟中軍沒歇息多久的騎兵,朝向正往此處進發的漫天煙塵迎了上去。
夕陽殘照,煙塵滾滾。兩支騎兵迎面而上,湧動着的煙塵也在斜陽的映照下,被蒙上一層薄薄的血色。
近處的官兵還在擡着一具具死屍,将屍體丢進剛挖出的大坑内。除了擡屍的官兵,還有一些兵士,正收集着掉落在戰場上的兵器和盾牌,将那些還能使用的兵器、盾牌放在一輛輛大車上。
除了裝運兵器與盾牌的大車,另外還有一些大車上躺着受了重傷,不停哼哼或者慘叫的傷兵。
這些兵器,都将運到安邑,而傷兵則會就近尋找城池安置,待到他們傷勢複原,無法重新拿起兵器的官兵将會被送回安邑,由軍隊爲他們提供将來的生活所需。
至于那些将來能夠返回戰場的傷兵,在他們身體恢複之後,也會折返安邑,重新回到軍隊,繼續追随劉辯南征北戰。
周倉與韓暹率領的騎兵離正觀看官兵們清掃戰場的劉辯越來越遠,煙塵也是越來越小,沒過多久,那股因馬蹄踏在地面上而揚起的煙塵,竟然消退了下去。
望着剛才還煙塵漫天的方向,劉辯扭頭對還在身旁站着的趙雲說道:“是本王太過小心了一些,趕往此處的騎兵并非西涼軍,而是楊奉将軍所率的兩千騎兵。”
“是!”向周倉等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趙雲點了下頭說道:“若是西涼軍,此刻周倉将軍應是已與他們殺在一處,而灰塵散去,定然是他們已與楊奉将軍彙合,正要往這邊行進。”
二人正說着話,那片暫時消散了的煙塵又彌漫了開來,飛快的朝着劉辯這邊湧來。
煙塵越來越近,到了離正掩埋屍體的戰場隻有一裏左右的路程,劉辯終于看清,向着他奔過來的,正是一片身穿大紅衣甲的重騎兵。
領着兩千騎兵,引西涼軍騎兵兜了一個大圈子。一整天完全沒有真正戰鬥過的楊奉是滿心的煩悶,到了劉辯近前,他翻身跳下馬背,側着頭抱拳對劉辯說道:“末将慚愧,今日并未誅殺一名敵軍,隻是帶着西涼騎兵繞沁水走了一遭!”
“好啊!”楊奉略帶些郁悶的話音剛落,劉辯就雙手朝他兩肩上用力一拍,笑着說道:“若非楊将軍把西涼騎兵引走,我軍此戰定然不可如此輕易便戰勝張濟。”
“可是……”劉辯的雙手搭在楊奉肩膀上,楊奉一臉糾葛的看着他,甩了甩頭還是顯得很煩悶的說道:“末将此戰一顆頭顱也未斬下,可謂是寸功未建……”
“建功立業,也不隻是在于砍下多少敵人頭顱!”放開按在楊奉肩膀上的雙手,劉辯朝他手臂上輕輕拍了下,對他說道:“引走西涼騎兵,楊将軍已是立了一場大功!”
“殿下!”正與楊奉說着話,劉辯聽到一旁的趙雲對他小聲說道:“河内軍此戰也是立功不小,是否應向王太守呈明此事……”
“王匡……”提起王匡,因剛得了場勝利而略顯興奮的劉辯,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
他扭頭望着太陽落山的方向,輕歎了一聲,對趙雲說道:“周成将軍的功勞暫且記下,待到我軍渡過黃河,進入河南尹地界,再做計較。”
從劉辯的神情中,趙雲好似隐約看出了些什麽。不過劉辯此時不願說,身爲麾下武将,他也不好多問。
距離白天厮殺的戰場不遠,一片片營帳整齊的擺列着,在無數帳篷的正中,一隻最大的帳篷内,還隐約閃爍着昏蒙的燭光。
劉辯坐在主帥營帳内,其他将軍都各自回帳歇息去了,帳内隻餘下趙雲一人還跪坐在他左側的草席上。
“今日擊潰張濟軍,想必近日張濟不敢再向我軍挑戰!”低頭看着桌案上的地圖,劉辯對趙雲說道:“本王打算明日一早主動向西涼軍發起一次突襲,爾後大軍渡河進入河南尹地界……”
“張濟所部并未遭受重創,可戰兵馬尚有兩萬餘人……”劉辯急于渡河,趙雲臉上浮現出一抹擔憂,對他說道:“我軍渡河,河内軍需于北岸殿後,若是河内軍抵擋不住西涼軍,我軍将會在河邊遭受攻擊,損失定然不小。河内軍若是抵擋住張濟進攻,待到我軍盡數渡過黃河,外無強援周成所部恐怕會全軍覆沒……”
“這正是本王要明日發起突襲的目的!”擡頭看着趙雲,劉辯對他說道:“昨日楊奉率領騎兵,貼着張濟走過,張濟派出西涼騎兵追擊,卻隻是被帶着兜了個圈。你明日帶領三千騎兵,也大張旗鼓的做出進攻張濟軍的态勢。張濟吃過一次虧,必定不會再輕易派出騎兵追擊,你便把握戰機,發起沖鋒……”
“打張濟個措手不及!”劉辯的話剛說完,趙雲就睜圓了眼睛,望着他說道:“殿下如此謀劃,确實是可将張濟向東北驅趕一些……”
“殿下!”趙雲的話還沒說完,帳外傳來了一名親兵的聲音:“前往箕關的斥候有緊急軍情回報!”
“進來說話!”聽說箕關傳來了消息,劉辯心頭一緊,已是猜到了七八分,不過他還是強自鎮定下來,向帳外禀報消息的親兵吩咐了一聲。
得了吩咐,帳外報訊的親兵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啓禀殿下,胡轸率領西涼軍追擊曹洪,曹洪退至箕關,河内太守王匡領軍支援,卻在混戰之中死于陣前……”
“不要說了!”不等親兵把消息禀報完全,劉辯就擡起頭,一臉憤懑的朝那親兵擺了擺手,對他說道:“你先出去吧!”
待到親兵出了帥帳,劉辯雙手按在桌案上,臉部肌肉劇烈的抽搐着。猛然間,他一把将桌案上的地圖和筆墨全都撸到了地上,牙關緊咬,滿臉忿恨!
看着劉辯猙獰的表情,趙雲連忙站起身,抱拳對他說道:“殿下息怒,王太守盡忠朝廷,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好一個死得其所!”低頭看着被他撸到地上的筆墨和地圖,劉辯渾身微微哆嗦着,對趙雲說道:“不曉得将來本王還要聽到多少個死得其所!”
站在一旁的趙雲,見劉辯已是憤怒到渾身微微發顫,心中也是明白了幾分,雙手抱拳,低聲對他說道:“殿下,惱怒于事無補,眼下要以大局爲重!”
拳頭緊緊的攥了攥,指關節發出一陣“嘎吧嘎吧”的脆響,劉辯眼睛微微眯了眯,過了好一會,才向帳外喊了一聲:“來人!”
聽到劉辯的喊聲,一名守在帳外的親兵趕忙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抱拳躬身立于帳篷入口。
“河内太守王匡忠貞爲國,已然身死!”朝那親兵看了一眼,劉辯緊緊的擰着眉頭,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道:“本王即刻修書,着東郡太守曹操,監管河内,你即刻出發,務必盡快将委任送到曹太守手中,不得延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