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認爲這件事情必須快速結束,在那些讀書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由朝廷出錢安葬,撫恤其母、妻子。”楊師道又說道:“盛懷爲其師而死,朝廷應該給予嘉獎,不僅僅要嘉獎盛懷,還要嘉獎其師孔穎達,然後追封孔氏先祖,這樣一來,就能讓世人感覺到陛下禮賢下士,親近士人。”
“這麽說,是陛下錯了?”高士廉幽幽的說道。
平心而論,楊師道說的也是一種辦法,但這個辦法最大的問題就是說明皇帝錯了,這是原則性的問題。皇帝英明神武,又怎麽可能錯呢?隻有臣子們錯了,皇帝是不會錯的。
可是皇帝真的錯了嗎?高士廉等人卻知道,皇帝并沒有錯,錯的是孔穎達,錯的是盛懷,讓一個沒有錯的人向一個錯的人賠罪,而且這個人還是皇帝,這種情況可能嗎?
“陛下,陛下自然是沒錯。”楊師道趕緊說道。
“既然陛下沒錯,那是誰錯了?”高士廉冷笑道:“隻有盛懷錯了,隻有孔穎達錯了,陛下仁慈,并沒有追究兩人,現在兩人好了,都死了,将一切罪名都推到陛下身上,真是可惡至極。”
“這兩人似乎并沒有說什麽。”楊師道苦笑道。
“沒說什麽比說什麽更讓人恐怖,孔穎達是被陛下逼死的,現在盛懷也是如此,這讓天下人如何理解陛下?”高士廉冷笑道:“你馬上去,派人尋找是誰殺了盛懷,盡快找出兇手。”
楊師道聽了雙眼一眯,死死的望着高士廉,沒想到高士廉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将盛懷的自殺變成他殺,這樣可以平息士子的怒火,将注意力轉移到殺人兇手上來,然後從刑部打大牢中提取一位死刑犯,冒充爲殺害盛懷的兇手,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絕佳的絕佳的辦法。
“大人,此事,恐怕有些困難,現在外面的讀書人都認爲盛懷是自殺的。”楊師道趕緊說道。
“哼,他們知道什麽?等到我們将事情真相說出來的時候,這些人自然會相信的。”高士廉不屑的說道:“難道這些讀書人會知道你我今日的交談嗎?他們不會懷疑陛下的英明神武,隻是會懷疑敵人的陰謀詭計,再不濟,也可以将事情推到前朝餘孽身上去,你在燕京府多年,這些還需要本官來教你嗎?”
“是,下官明白了。”楊師道心中歎了口氣,自己和這些人比較起來,還是差了一些,高士廉十分輕松的找到處置的方式,也爲皇帝輕松的解決了一件麻煩事情。
看着楊師道離去的背影,高士廉面色陰沉,他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宮見天子,這件事情誰最郁悶,肯定是天子了。沒想到盛懷心裏素質這麽差,就這樣自殺了,留下了一地的雞毛,等待着别人來收尾。
高士廉剛剛出了崇文殿,就看見岑文本急急忙忙的小跑了過來,哪裏不知道對方來的用意,趕緊迎了上去,将楊師道的事情說了一遍,才說道:“倉促之間,才想出來的辦法,恐怕有不妥的地方。”
岑文本卻點點頭,說道:“高大人想的很周到,這個時候最主要的還是保住陛下的聲譽要緊,其他的并不算什麽,都是這個該死的盛懷,早知道此人如此的無能,昨日就應該将其處死,想來世人也不會說什麽,現在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讓我們很被動。”
“岑大人說的極是,陛下還是仁慈了一些,不然的話,哪裏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現在下官擔心的是陛下。陛下心裏面恐怕不好受。”高士廉苦笑道。
隻是到了分宮樓的時候,卻見李景睿站在那裏,兩人趕緊停了下來見禮。
“前面的情況怎麽樣了?”李景睿詢問道。
“殿下也知道了?”岑文本和高士廉兩人頓時相互望了一眼,頓時感覺到一絲不妙,事情好像傳的太快了,這就顯得事情有些不尋常了。
“怎麽,小王知道的有些不對嗎?”李景睿忍不住詢問道:“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壞事傳千裏,小王看,這個時候,恐怕整個燕京城都傳遍了。”
“若是如此,那事情就有些不對了。”岑文本卻正容說道:“這件事情傳的太快了,臣是從鳳衛那裏等到的消息,高大人是楊師道入宮禀報的,殿下這邊呢?”
“孤是宮中内侍禀報的。”李景睿看了看天色,連衙門開工的時間都沒有到,消息就傳到了東宮,事情的确顯得有些不正常。
“走,去見陛下,下官看這件事情之中透着詭異,并不好還真的像高大人所逼迫的那樣,盛懷是被人害死的。”岑文本忽然說道。他在這裏面發現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李景睿和高士廉兩人不敢怠慢,趕緊讓人進去通報。
“殿下,兩位大人,陛下那邊說了,今天不見任何人,有什麽事情交給東宮處置,不必禀報。”很快,高福就小跑了過來。
“陛下現在在幹什麽?”岑文本忽然詢問道。
“陛下正在練武。”高福想了想還是說道。
衆人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雖然皇帝自我調節能力還是有的,衆人也不再擔心皇帝心中會有其他的想法。
“走吧!去燕京府看看,看看楊師道是如何處置這件事情的。”岑文本面色冷峻,他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在暗中搗鬼。
三人回到崇文殿之後,果然就接到消息,外面關于盛懷之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燕京城,都認爲是皇帝逼死了盛懷。
谷玾
畢竟讀書人都想着出來做官,可是皇帝一道聖旨,就讓盛懷失去了目标,加上心情沮喪的情況下,毫不猶豫的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這一切都是因爲皇帝之錯。
面對這樣的事情,衆人自然是說皇帝如何如何,但在私下裏,議論之聲還是有的。
雖然楊師道按照高士廉所說的方式,派人傳言此事是有人在暗中搗亂,傳言盛懷是被前朝餘孽所殺,企圖嫁禍朝廷,但實際上并沒有任何用處。
私下裏,甚至有人還在傳言,這是朝廷自編自導的,就是爲了洗脫朝廷的嫌疑,将這一切都嫁禍給前朝餘孽,這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行爲。
“殿下,幾位閣老,事情,事情恐怕壓不住了,那些學子們都認爲盛懷死的冤枉,根本不是什麽前朝餘孽所殺,而是,而是不甘之下自殺。”大殿内,楊師道面有苦澀,老老實實的站在中間解釋道。
“哼,無能,事情到如今這種地步,都是你燕京府無能,不能将事情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内,才會讓朝廷變的如此被動。”魏徵冷哼道,望着楊師道的眼神有些不善。
“魏大人,事情的事實是什麽,大家都知道,我們也不能将那些讀書人當做傻子。”楊師道卻是反駁道:“現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應該公布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讓天下的讀書人無端猜測,這樣才有可能讓敵人有了可趁之機。”
“難道讓天下人誤會陛下不成,當初孔穎達是如此,盛懷也是如此,真是可惡。”淩敬冷哼道:“這明明是盛懷自己的問題,爲何是陛下的過錯。”
“他是朕的子民,他的自殺,也的确是因爲有朕的部分因素在裏面,這一點沒必要避諱。”外面傳來李煜的聲音,是那樣的的洪亮,中氣十足,好像沒有任何問題。
“臣等拜見陛下。”衆人紛紛出來迎接。
“免了。”李煜找了一個椅子坐了來,招呼衆人說道:“朕今天早上心情不好,不僅僅是因爲盛懷的死,更重要的是,朕考慮了許多問題,盛懷爲什麽會死?”
“陛下,盛懷之所以死,就是因爲對方認爲自己未來沒有希望了,回去之後,不忍看見老母妻兒失望的眼神,故而内疚自殺。”楊師道大聲說道。
衆人望了對方一眼,楊師道說的有道理,但是其中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在怪罪天子,他認爲這一切都是天子造成。
“盛懷現在多大了?”李煜忽然詢問道。
“回陛下的話,根據資料顯示,現在盛懷已經三十一歲,其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十二歲、九歲。”楊師道趕緊說道。
“大夏從大業年間就進行科舉,每三年一次科舉,在前四年的時候,爲了完善體系,一年就有一次科舉,到有多少次科舉了,對了,盛懷參加幾次科舉了?”李煜又詢問道。
“回陛下,這是盛懷第二次入京參加科舉。”長孫無忌趕緊說道。:“臣看過了盛懷的履曆,主要在下面考試的次數比較多。”
“都三十一歲,就算是考出來了,能做什麽呢?一個縣令而已,然後的前途遠大嗎?”李煜忽然詢問道:“你們認爲這個合理嗎?盛懷從年幼啓蒙讀書,少年、青年的時候仍然在讀書,等到了中年的時候,仍然是在讀書,參加科舉,準備出來當官,你們認爲這種情況合理嗎?輔機,這次科舉中年紀最大有多大了?”
長孫無忌一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年紀最大的是并州方文博,今年已經有五十三歲了。”
“按照我大夏的規矩,六十歲就要乞骸骨,告老還鄉,你們認爲這樣的人,還能爲大夏效力多少年,這樣的人當官之後,會爲老百姓做主嗎?”李煜詢問道。
衆人再次沉默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裏面的情況,千裏做官不爲财,還能爲了什麽呢?對方年紀已經很大了,在官場上是不會有任何進展了,肯定是爲了錢财,這是必然的事情。
“再說說那個盛懷,三十多歲的人了,成家立業,自己的母親通過漿洗衣服,自己的妻子替别人縫補衣服,賺取錢财,供一個大男人讀書,這原本是一個男子漢應該做的事情,男子漢,就應該養家糊口,豈能讓自己老母親和妻子養活自己呢?這不是笑話嗎?”李煜面色很不好。
讀書是好事,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馬多如簇,書中自有顔如玉。這一切都是可可以通過讀書來實現,但年過三十多了,還在這個遙遠的夢想而努力,隻能說精神可嘉,但李煜并不提倡。
岑文本等人聽了臉上頓時露出複雜之色,這些人都是在官場上混了許多年的,自然知道李煜心中所想,但正因爲知道,才明白這句話不好接,一旦接下來,就等于砸了許多人的飯碗,世上到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個“盛懷”。
那些讀書人是不會在乎自己是多大歲數,也不會在乎家人的付出,他們需要是光宗耀祖,甚至他們的家人也是如此,隻要高中進士,就是受再多的苦也不算什麽。
現在皇帝想規定科舉的年限,這可是大事,恐怕朝野上下都不會贊成的。
岑文本等人自然知道李煜心中所想,畢竟一個年輕人從小到老,都是在科舉的道路上前進,耗費了無數光陰,還是一無所獲,這種打擊是肯定的。
“陛下,實際上,也有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們到了一定的年限之後,是不會再進行科舉了。”岑文本看了衆人一眼,見衆人都不說話,無奈之下,值得自己開口了。
“隻是這樣的人多嗎?肯定是很少的,要麽是被科舉傷透了心,或者是被其他的事情傷心了,隻要有機會,他們還是會參加科舉的。”李煜搖搖頭,說道:“讓這些讀書人分流,不要都放在官場上,也是爲了我們大夏好,明知道科舉無望,官場無望,爲何不放下心中的執念呢?”
“陛下,您也說是執念,可是這執念哪裏是那麽容易放下的。”長孫無忌搖搖頭,說道:“有些人就是想借助讀書出人頭地,臣認爲,此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