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經查清楚了。”向伯玉面色平靜。
“這三百人中,世家多少人,望族多少人,寒門子弟多少人?”李煜不緊不慢的指着眼前的名單,三百人的名單浩浩蕩蕩,密密麻麻的讓人看了心中生冷。
“回陛下的話,三百人中,世家子弟有兩百零三人,望族有八十二人,至于寒門子弟不過”十五人而已。”向伯玉趕緊說道。
周圍的岑文本等人聽了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三百人的錄取人數,隻有十五個人出身寒門子弟,這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引起天下大嘩,大夏的科舉還有公平可言嗎?
“諸位,這份名單若是公布出去了,将會産生什麽樣的結果,諸位想來已經知道了,到那個時候,我大夏的科舉還叫科舉嗎?還不如說是世家的科舉。”李煜面色陰沉,大殿内衆人也是默然不語。
“陛下,眼前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寒門子弟之中,勤奮者甚多,可是勤奮并不代表着一定能夠中舉。”裴世矩苦笑道。他當然知道這份名單一番發出去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但實際上,這就是事實,不可避免的事實。
“這些人當中真都是才能卓越之輩?寒門子弟之中真的沒有什麽人才了?避尊者諱,這是蕭瑀所說的,将朕的聖旨當做什麽了?文字既然出現了,那就是用來寫的,用來說的。”李煜冷哼道:“讓你們來,就是讓你們看看,這些寒門子弟之中,是不是真的不中用了?沒有可用之人。”
衆人頓時不說話了,這句話誰也不敢保證,最起碼,眼前被李煜提起的宗岩峰就是一個例子了,李煜顯然是中意這個宗岩峰的,偏偏對方沒有上榜。
“陛下,既然是公平選士,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還請陛下明察。”封德彜忍不住說道。蕭瑀是江左世家的,他也是江左世家捧起來的人物,這個時候,也要爲江左世家考慮了。
“朕不是要推翻蕭瑀的決定,而是要在這些被罷黜的試卷中,選取一些人才來,這是滄海拾遺。”李煜指着一邊的試卷說道:“相信憑借諸位的才能,這些試卷很快就能辨别出來的,蕭瑀有點說的不錯,字迹不工整的就不要了,連字迹都寫不工整,日後如何能寫公文?”
“既然如此,臣等現在開始。”岑文本見狀,不敢怠慢。
“去,讓人上夜宵,不要讓幾位先生餓了。”李煜見衆人已經行動起來,趕緊招呼那些内侍們端來桌椅,讓人上了夜宵,一副連夜作戰的準備。
岑文本等人見狀隻能是心裏面一陣苦笑,手下卻不敢怠慢,紛紛取了試卷看了起來。
岑文本等人的戰鬥力是很強悍,閱卷的速度也很快,直到天色剛亮的時候,三百分試卷重新出現在李煜面前,李煜看了一下,名單并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寒門子弟增加了十幾個。但在總數上并沒有達到以前的規模,足見雙方之間的差距。
“陛下,寒門子弟也有三十九個,雖然比不得去年,可是這也是實際上的成績。”封德彜勸說道。
“是啊,陛下,既然是公平,那就按照實際情況來。”虞世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雖然寒門子弟的人數并沒有多少,可實際上,蕭瑀的行爲已經觸犯了李煜的忌諱,這是一種得不償失的做法,一屆科舉而已,哪裏能影響大局呢?
“是啊,有些事情過猶不及,以前幫助寒門子弟,現在不一樣了,大夏已經一統天下了,應該面向天下,若是強行制定這樣的規則,隻能讓天下真正有才能的失望。”李煜之所以答應蕭瑀,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臣認爲,蕭瑀雖然有私心,但總體上還是正确的。”裴世矩也出言說道。
“這個宗岩峰,你們有什麽意見?”李煜指着一邊宗岩峰的試卷說道:“雖然文采并不是最好的,但其中所蘊含的意思還是可以的。”
“此人可入進士。”岑文本毫不猶豫的說道:“臣認爲,在衆多的寒門士子之中,宗岩峰的才能是排在前列,就是在所有人的試卷中,宗岩峰的才能也是出彩的。”
“孫伏伽呢?按照蕭瑀的意見,這個孫伏伽排在第一名。”李煜并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指着另外一邊的孫伏伽說道。
“陛下,孫伏伽雖然文采出衆,無論是農學、律學方面,都有獨到的見解,但臣認爲,他不應該入選。”範瑾忽然說道:“孫伏伽此人已經是朝廷官員了,豈能再參加科舉?這對其他的士子有些不公平。”
“隻是我等也沒有明确表示,已經在職的官員,不能參加科舉啊?”封德彜苦笑道。
“雖然如此,但誰也不會想到孫伏伽會來參加,這個人,臣還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裴世矩搖搖頭,按照道理來說,你既然已經當官了,就沒有必要參加科舉了,可是這個孫伏伽還真的參加了,而且依照他的經驗和才能,力壓去群雄,成爲第一。
“他以前是法曹,現在就如大理寺吧!任大理寺少卿事。”李煜忽然說道。大理寺是審案的地方,刑部是核審的地方,孫伏伽做了法曹多年,對大理寺的事情也是比較了解。
“陛下聖明。”岑文本知道李煜此舉就是将孫伏伽從士子之列中摘了出來。
“陛下,雖然寒門士子不少,但不過十分之一,與前些年都不一樣啊!”範瑾還是有些擔心。
“範大人,這是憑借真才實學考出來的,我們可以将衆人的試卷貼在外面,讓這些人看看,想來就沒有什麽争議的了。”虞世南不在意的說道。
“也罷!就這樣吧!我們相信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優秀的寒門士子成爲國家棟梁之才的。”李煜看着眼前的三百人名單。
“是,臣馬上讓人公布下去。”岑文本面色疲憊。
“參湯上了嗎?”李煜看了衆人疲憊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讓衆人連夜處理這麽多的試題,的确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可是衆人還是完成了。
“陛下,臣想這些寒門士子有不少人都落了榜,他們雖然有朝廷給予的錢财,可以返回家鄉,但這些寒門士子讀書每日損耗較大,朝廷的補助實際上也是杯水車薪,臣想着,是不是從這些被罷黜是士子之中,尋找較爲優秀者爲吏。”範瑾有些忐忑,在大夏,吏也是可以升爲官的,隻是速度慢,比較困難而已,但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一種途徑。
“想要爲吏,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陛下一道聖旨,的确是可以讓人官升三級,但陛下治國,總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然的話,如何讓人信服?”封德彜頓時反駁道。
裴世矩、虞世南等人也都默不作聲,大夏的規定雖然不錯,但不得不承認,吏在官場上,還是被人鄙視的存在。官多爲世家大族所有,吏卻多爲地方望族所占據,說徹底點,與寒門子弟無關。不管是官也好,或者是吏也好,都不是寒門所沾染的。
“那就單獨列一個榜單,叫做明經榜單,專門給那些農學、算學以及律學優異的寒門士子。”李煜忽然說道。雖然爲吏,但也是一條道路。
“明經?”衆人一愣,很快就連連點頭,進士榜、明經榜,兩榜分别而立,倒是不錯的很,兩榜所偏重的不一樣,對于寒門士子來說,隻要背誦農學、律學等雜學方面的知識,做一個吏員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就先公布這個榜單,三日後,再舉行明經榜的考試。相信許多的士子們肯定會喜歡的。”李煜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的喜色更濃了一些。
“臣等遵旨。”岑文本等人不敢怠慢,雖然是臨時決定的,但要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出題、篩選人數、發出通知、确定主考等等,都要立刻安排。
“這次範先生爲主考官,長孫無忌、宋正本仍然爲副考。”李煜忽然說道。
“陛下,這似乎有些不妥。”衆人先是一愣,封德彜忍不住說道:“範大人爲崇文殿大學士,當明經科的主考,而蕭瑀不過是一個禦史台佐官,卻當了進士科的主考,這,這傳出去,有些不妥當啊!”
“哈哈,都是爲國取才,沒什麽合适不合适的,而且蕭老大人的聲望遠在下官之上,下官隻是跟在陛下身邊久一些,這才做了崇文殿大學士,這次做一任明經科的主考已經很難得了。”範瑾哈哈大笑。大家不是傻子,這個劣質的借口并不能讓衆人信服。
“範先生,你就會合長孫無忌和宋正本兩人盡快出題吧!”李煜點點頭,對範瑾說道:“禮部趕緊拿出一個方案來,讓江都令也配合一下,這樣一來,盡可能的爲大夏遴選更多的人才。”進士優秀嗎?在有些方面是很優秀,但并不意味着那些落榜的人不行,這些人也是有一技之長的。李煜就是要盡可能的選出更多的人才。
大殿之外,岑文本等人出了大殿,雖然李煜讓衆人回去休息,但衆人主掌朝政,哪裏有時間回去休息,喝了一碗參湯,又恢複了一些力量。
“進士、明經,看上去進士很重要,但下官怎麽感覺陛下最重視的還是明經科啊!”封德彜忍不住說道。一個崇文殿大學士、一個隻是禦史台的佐官而已,兩人的地位相差了甚多,怎麽都感覺明經科重要,可是明經科真的重要嗎?考的不過是背誦而已,出來的也隻是吏員而已,想要做官,何等困難。
“官者,清貴也,吏員不過是一個濁官而已,但和百姓接觸的人,卻是這些吏員。陛下重視的這一點。”裴世矩不緊不慢的說道。
“官員高高在上,可是失去了這些吏員,如何當官?”岑文本搖搖頭,說道:“陛下以前就說過了,以後進士首先都是從吏員開始做起的,但實際上,從太仆寺五傑之外,有多少進士就沒有經曆這一關了,當然,這也是因爲新朝初立,官員缺少有很大關系。但現在,進士科真的是那麽高高在上嗎?明經科真的不行嗎?治國,難道就看那些詩文嗎?”
衆人聽了頓時不說話了,岑文本的話就是點出了李煜的用人标準,那就是以實用爲主,看看李煜登基到現在,從來沒有舉行什麽禦前講席之類的,就說明李煜根本不喜歡什麽詩文教化之類的,反而對這種實用性質的東西很感興趣。比如就好像是工部,李煜對工部的将作監就很感興趣。
“這或許對那些寒門子弟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啊。”範瑾忽然說道。
岑文本和裴世矩兩人聽了之後,相互望了一眼,眼前之事看上去隻是一個湊巧的事情,但實際上,弄不好會成爲一個慣例,強明經而弱進士。
合适不合适,他們并不知道,隻是知道對于讀書人來說,将是一個好消息,明經和進士科相比,要容易的許多。
但對于世家大族來說,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隻要讀書識字,隻要會背誦,就能當官,世家弟子的優勢進一步削弱,這或許就是李煜準備啓用明經科的主要原因之一。
“朝廷用詩詞歌賦來治國,也是以前聖主們經常做的事情,想來陛下不會改變的。”虞世南搖搖頭。
岑文本沒有說什麽,隻是笑了笑,說道:“先将這件事情傳出去吧!這個時候,或許有些士子們認爲自己考的不好,都已經回去了,這裏面或許有些人才,我們不能因爲這件事情讓朝廷失去了這些人才。”
“對于那些落榜的士子來說,這是一個可以改變一生的好消息吧!”範瑾幽幽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