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縣是涿郡的首府,是幽州難得的大城,雖然沒有長安洛陽那樣的高大,也沒有江南城池那樣的秀氣,但有着塞北所獨特的雄渾,坐落在華北平原上,就好像是一個猛虎坐落在大地之上,雙目圓睜,虎視天下。
這是羅藝的地盤,從大業末年起,羅藝從薛氏手中接過了幽州的大權,就開始經營幽州,涿郡和右北平相比,沒有右北平的地利,但人口衆多,經濟發達,所以爲羅藝選中,作爲自己的大本營所在。
可惜的是,在隋末的軍事割據之中,羅藝崛起的時間太短了,幽州人口遠不如關中、關東,甚至連蕭銑都不如,羅藝手下人員雖然不少,但并不是治理天下的人才,行軍打仗還可以,但治理地方就差了許多。作爲幽州第一大門閥範陽盧氏,支持的并不是羅藝,而是李淵,後來好不容易被李煜拾掇着稱王,很快就歸順了李淵。
現在更是不行了,古神通兵出臨渝關,威脅右北平,羅藝無可奈何之下,值得再次出兵右北平。隻是他沒有想到,遠在黎陽的李煜,一番操作之後,居然殺到了涿縣,到現在爲止,羅藝還沒有受到消息,而李煜卻在盧氏南宗的帶領下,殺到了涿縣城下。
羅藝留在涿縣的是他的弟弟羅壽,幽州總管府長史溫彥博,兩人領軍一萬人鎮守涿縣,相對于涿縣來說,一萬人的防守力量顯然是不夠的。
“長史,現在李煜兵臨城下,當如何是好?”羅壽沖鋒陷陣還可以,但出謀劃策卻不行,溫彥博恰恰相反,此人才華出衆,得到了羅藝的欣賞,甚至連遠在長安的李淵也曾經聽過他的名字,對他多有賞賜。
“李煜匆忙而來,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想要拿下涿縣不是一般的困難,涿縣糧草衆多,對于涿縣,下官并不擔心,下官擔心的是燕王。”溫彥博望着下面的騎兵,搖搖頭說道:“這涿郡是燕王的根基所在,他現在在右北平抵擋古神通,一旦知道涿縣出了事情,恐怕會領軍趕回來。那個時候,李煜再擊其中途,事情可就不妙了。”
“王兄應該不會吧!”羅壽遲疑了一陣。
“燕王若是不回來援救,那李煜的兵馬就會壓上去,直接進攻右北平。”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範陽盧氏大長老盧醒。他身後跟着四五個年輕人,其中一人就有執事盧赤柏,都是盧氏北宗的頭面人物。
“盧族老來了?”溫彥博看見盧醒等人,臉上露出喜色。
“哎,家門不幸,南祖房的那些人已經歸順了李煜。”盧醒面色陰沉,他是北宗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想着永遠富貴下去,跟在李煜身後,哪裏能享受到富貴,盧氏更是應該掌握在北宗手中,南宗的人還是回去做個學問好。
“哦,居然有此事?”溫彥博聽了面色一變,忍不住說道:“南宗的大宗師爲何如此不智?李煜是什麽東西,焉能給盧氏帶來好處?”
“是啊!李煜此人荒淫無道,若是天下落入此人手中,恐怕生靈塗炭,我盧氏清名,恐怕要斷在南宗手中。”盧醒歎息起來,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好像南宗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
看着盧醒那悲天憫人的模樣,溫彥博和羅壽兩人還連連點頭,好像真的像盧醒說的那樣,更或者說,盧醒的真實目的他們是看在眼中的,心裏也是明白的很,大家都不是傻子,誰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分明就是看着南宗已經巴結上了李煜,北宗不得不反對。
“盧老先生,不知道眼下當如何是好?”溫彥博聽了盧醒的話後,忍不住詢問道。前有追兵,後有強敵,想要解決眼前的一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既然内部不行,就請外部力量。我們請契丹人來。”盧醒花白的胡須顫抖,說道:“讓契丹人進攻古神通的後路,契丹人不得不退兵,這樣一來,燕王就能夠回援,那個時候,再内外夾擊,解決了李煜再說。”
羅壽聽了臉色一變,趕緊搖頭說道:“此事不妥,請契丹人前來,若是王兄知道了,恐怕我等都要倒黴,王兄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異族人。”羅藝剛愎自用,但有一點是還不錯的,對異族都是用刀和槊說話,隻要有異族進攻中原,他總是沖鋒在前,現在盧醒居然說要聯合契丹人,羅壽第一個反對。
“不請契丹人來,難道就看着燕王的基業被李煜所奪嗎?羅将軍,你可要考慮好了,這燕王不僅僅是我們的燕王,而且還是大唐的燕王,燕王守土有責,若是丢了幽州,那燕王還是燕王嗎?羅家的富貴還要不要。”盧醒不滿的說道。
羅壽聽了面色一變,望了溫彥博一眼,對于自己兄長的心腹重臣,他還是很信賴的,畢竟,溫彥博是知道羅藝心中想法的,這是一個甯死也不願意求助異族的人。突厥很強大吧!連窦建德、李淵都向突厥低頭了,可是羅藝就沒有,還是和突厥人硬扛,這樣的人會向契丹人求助?
溫彥博摸着胡須,苦笑道:“二将軍,盧老先生所言甚是,若是以前,燕王還是燕王的時候,我們自然是不會請突厥人幫忙,但現在不一樣了,燕王是大唐的燕王,我們都是有守土之責的。連皇帝陛下都和突厥人聯合,爲何我們不行呢?而且,契丹族長大賀咄羅已經向大唐投降,說起來也是我們自己人。”
羅壽聽了面色一變,忍不住冷笑道:“溫先生大概忘記了,武德二年,契丹人進攻平州的事情吧!我看此人雖然歸順了大唐,但實際上,還是心向着颉利可汗的,此人不可信。”
溫彥博聽了面色頓時不好看了,大賀咄羅此人在武德二年的時候就曾經犯邊,平州百姓死傷無數,實際上,不僅僅在武德二年,契丹人幾乎每年都在犯邊,隻是有大有有小而已。
“還是那句話,請契丹人出手,我們還能保住幽州,否則的話,我們就隻能将幽州拱手相送,二将軍,我們在這裏厮殺,不就是爲了保住羅氏的富貴的嗎?陛下都準備賜國姓了,若是幽州丢失,陛下還會賜姓嗎?”盧醒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說道:“将軍千裏爲官,不就是爲了富貴嗎?守住了幽州,就是富貴,否則的話,一切都是虛妄。”
羅壽還準備說什麽,卻被溫彥博制止,隻聽溫彥博淡淡的說道:“羅将軍,本官乃是幽州長史,燕王不在涿縣,這裏的一切由本官做主。”
“是。”羅壽面色陰晴不定,當初羅藝沒有歸順大唐的時候,溫彥博哪裏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也隻有現在,溫彥博是李淵冊封的長史,傳聞不久之後,還會冊封他爲中書侍郎,僅次于中書令的職務,所以才會變得如此嚣張。
“盧老先生,既然這件事情是你提踹出來的,就請你派人前往契丹部落,請契丹部落族長率領大軍進攻臨渝關,逼迫古神通撤軍。”溫彥博對盧醒說道。實際上,他也是有辦法聯系契丹人的,但溫彥博知道這件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但盧氏卻可以,誰讓盧氏上面還有範陽郡公這個爵位呢!盧赤松在太子李建成那裏還能說上話。
“溫大人放心,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盧氏了。”盧醒拄着拐杖,大聲說道。花白的胡須顫抖,日漸蒼老的面容上閃爍着憤懑,他是對盧氏南宗的不滿。不老老實實的悠然南山之下,非要參與天下争霸,這樣的人就應該接受教訓。
羅壽聽的分明,雙目中一絲譏諷一閃而過,盧氏的做飯實在是太無恥了,虧的對方是詩書傳承的世家大族,太給漢人丢臉了。
羅壽回到自己的府邸,妻子劉氏接了進來,幫助羅壽去了盔甲,換上一身常服,羅壽坐在椅子上,歎息道:“我羅氏完了。”
“将軍爲何說這種話,聽說準備賜姓與燕王,這麽好的事情,怎麽說我羅氏完了呢?”劉氏是涿郡一個小家族的女兒,生的雖然不是美麗,但勝在端莊。
“大夏皇帝兵臨城下,内部溫彥博、盧醒兩人準備聯系契丹人南下,請契丹人擊古神通後路,逼迫古神通撤軍,從而換王兄回師,救援涿縣。”羅壽苦笑道:“王兄最恨的就是異族,這次卻要請異族來幫忙,讓世人如何看待王兄。”
“若不如此,我們就會丢了幽州。”劉氏擔心道。
“現在的幽州是大唐的幽州,而不是我羅氏的幽州。”羅壽不屑的說道:“當初我就反對歸順大唐,大唐距離幽州太遠了,現在好了,大夏兵臨城下,如何是好?”
“現在後悔已經遲了,或許溫大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如此,我們甚至連性命都不能保,傳聞李煜此人荒淫無恥,陰險殘暴,若是幽州落入他的手中,你我的性命都難保。”劉氏臉上露出畏懼之色。
“哼,那李煜若真是如此,也不會得到那些臣子們的擁戴了,不過是李唐故意栽贓陷害的而已。”羅壽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