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蔳忍不住再次擡頭去看,那幅畫像上的宮裝女子他從未見過,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從某種程度來說,那女子與甄蔳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
這是怎麽回事?甄蔳的心裏起了疑惑,從畫軸兩側幾乎卷邊的細節來看,這幅畫怕是有些年頭了。
啜泣聲持續了有一小段時間才停息,皇太妃沙啞的嗓音在殿内響起,“你們下去吧,今夜不必你們守夜了。”她的聲音中隐含着說不出的悲痛,幾乎讓聽到的人也跟着心裏發酸。
小太監們應了聲是,這大半夜的能夠不站在門口守夜簡直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一樣,小太監們心中莫不欣喜萬分,唯有甄蔳一人卻并不感到開心。
門重重地合上了,一盞盞宮燈依舊散發着橘黃色的燈光,愈發襯得氣氛蒼涼。
“唉”長歎了一聲之後,皇太妃幽幽地将畫軸合上,時過境遷,她以爲自己早就放下了,不想故人的身影卻還留在記憶當中,想起白日見到的那位監正的雙眼,皇太妃心裏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再次升起。
這世界上豈會有如此相似的雙眼?皇太妃究竟飽讀詩書,不信那輪回轉世之說,腦海裏忽地憶起十數年前,驚聞故人之子尚在,隻是後來又聽聞其已經失蹤,不知去向。
“噔”的一聲,将那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皇太妃驚回了神,猛然轉身看向聲源處。
一個身着太監服的小太監站在門口處,皇太妃瞪圓了眼睛,未經主子傳喚便擅自入内,孫吳耀這是怎麽教的徒弟!
“出去!”皇太妃此時怒聲喝道,那小太監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朝着皇太妃走了過來。
不對?小太監怎會如此膽大?皇太妃立刻察覺到了不妥,左手摸向了枕頭底下的簪子。
“來”皇太妃本想放聲大喊,可是那小太監的身形一閃,竟如奔雷一般出現在了她面前,手指點住了她的穴位,令其發不得聲出來。
皇太妃的眼睛裏面閃過一絲驚恐的神色,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手中緊緊地握着那支小小的簪子。
甄蔳的眼睛早已看清她的動作,道:“皇太妃莫要緊張,下官并非要來殺你。”
下官皇太妃定了定心神,眼眸深處閃過一道精光,難不成是陳相派來的?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若真是如此的話,皇帝豈不是也正處于危難之中!
似乎看穿了皇太妃的心思,甄蔳笑了笑,扯下臉上的面具,“不才雖是受陳相提拔才得以成爲欽天監監正,但也不至于爲了此官職而對陛下和皇太妃出手。”
皇太妃看清了他的面容之後,心中仍沒有放松一絲警惕,平白無故地僞裝成小太監進宮,若非另有用心,怎會冒此大險?
“皇太妃,下官有些疑問,想懇請太妃代爲解惑。”甄蔳說話的語氣一如以往,但是其神态卻無往日的尊敬,“若是皇太妃同意,就點點頭。”
性命全在他人的掌控之中,皇太妃不得不忍辱點了下頭。甄蔳伸出手解開了她的穴位。
皇太妃的面色煞白,但卻仍然鎮定地問道:“監正,這是何意?”
面臨着生命之危,她能夠保持這般冷靜,也足以讓絕大多數男兒羞愧,甄蔳斜瞥了一眼床頭旁邊的資治通鑒,這等女人心胸确實非凡。
“皇太妃不必緊張,下官隻是想請太妃幫個忙,您可認得我這張臉?”甄蔳邊說着邊又扯下臉上一層薄薄的面具。
皇太妃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呼吸變得粗重,瞳孔猛地收縮,“你、你是她的兒子。”
甄蔳前番看過皇太妃珍藏的畫像,知道她所說的那畫軸上的女子,默不作聲地點了下頭,又道:“下官想知道那畫像上的女子到底是誰?”
“你既然是她的兒子爲何要來害我?”皇太妃滿眼疑惑不解。
甄蔳深色冷肅地說道:“皇太妃這話說來卻也奇怪,我還想問皇太妃爲何買兇害我?”
“胡說!”皇太妃怒道,“我怎麽會害她的孩子!”
“她是誰?”甄蔳挑眉問道。
“你怎會不知?她正是已逝的大皇子妃段氏,你與她的樣貌有七八成相似。”皇太妃疑惑地說道。
已逝的大皇子妃段氏?甄蔳皺了皺眉頭,他隻知道先帝的大皇子因爲謀朝篡位被殺,連帶着大皇子府上的人也都跟着人頭落地,卻不知道這大皇子妃與自己有這幹系。
看着甄蔳的神情,皇太妃似乎明白了什麽,“你可是甄士隐甄大人的養子?本宮後來尋查到你的蹤迹之後,曾派人送去一本北冥神功給你,可隻是出于好心。當初先帝命人将那大皇子的府邸查抄,當時本宮以爲你随着你娘親死了,便命人将那金絲軟甲和其内的北冥神功偷出一并珍藏,作爲念想,不料之後又被内侍偷走帶出,後來,本宮又查出你是被甄大人帶走了,正好那時候金絲軟甲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風波,本宮就與那人做了交易,令其輾轉将那北冥神功給你,也算是對大皇子妃有個交代了。”
甄蔳聽着她的話,心裏的懷疑漸漸地打消了,他并無講出自己得到北冥神功的事,這人卻能夠将前因後果一并講出來,看來自己真是被那死要錢擺了一道,好在自己之前誤打誤撞見着了那幅畫,不然這會兒怕是要釀成大錯了。
“本宮想來思去,會下毒手害你的隻有皇太後。”皇太妃凝定了心神,眼裏蓦地掠過一絲陰霾,“當初她所生的二皇子與大皇子同時落水,大皇子年紀較長,身子強壯,并無大礙可是年幼的二皇子卻是因此落下了病根,之後不到一年就沒了,皇太後嘴裏說不怪,實則卻恨上了大皇子,也因此陳相才會去挑唆大皇子篡位,正是爲了替他女兒報仇。”
皇太妃歎了口氣,看了甄蔳一眼,接着說道:“想來這其中也有本宮的過錯,若非本宮命人将那北冥神功轉呈給你,那皇太後也未必能察覺到你的所在,進而發現那甯國府的兒媳婦不是大皇子妃所生之子。”
聽着皇太妃的話,甄蔳的臉上漸漸地籠罩着一層森冷的寒意,他的耳朵突然動了動,眼神移向一處。
身穿月白色裏衣的皇帝從門外走來,“朕可證明母妃所說的乃是事實,當初大皇兄與陳相私交甚好,視陳相爲老師,格外尊重,怎料陳相卻以先帝對大皇子妃意圖不軌爲由,引得大皇兄慌亂無措,一步步走近了他們父女所設的陷阱,最後落得身死人亡。這些事情卻也不是什麽秘聞,你若是不信大可向旁人打聽。”
甄蔳的心如絞痛,思及自己幾次三番都有機會将那陳相除之而後快,卻都因當時不明真相而錯過,更是心痛到無以複加。
乳黃色的燭光照着他俊美如仙的臉上,皇帝的心裏蓦地漏跳了半拍,心裏暗道難怪大皇兄會相信陳相那人的鬼話,若是那大皇子妃與這人當真長得一模一樣,自己處在大皇子的位置上也無法安心。
“陳相此人狡猾至極,你若是要殺他,隻有一個方法,你我二人聯手,裏應外合。”皇帝看着甄蔳有些意動的神色,趁熱打鐵,接着說道:“陳相已與那雄霸聯手,以你的武功若要對付雄霸及其弟子怕是有些難度,但是朕能夠請動宗師去對付雄霸,至于其弟子也可想法子應對”
他尚未說完話,甄蔳已經打斷了他的話,“不必,雄霸此人心胸狹隘,他的兩個弟子對他也未必有多忠心,倒是可以與其弟子聯手,一起對付他。”
皇帝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甄蔳既然這般說了,顯然是答應與他聯手了,道:“這卻甚好,隻是還得勞煩監正去說動其二人。”
“好”甄蔳利落地應道,思量了片刻之後,他正視着皇帝的眼睛,鳳眼中流光閃爍,“下官想問陛下,您想要鏟除陳相可能做到何種地步?”
“以其喜爲己喜,以其惡爲己惡。”皇帝的話倒讓甄蔳吃了一驚,他心裏暗自想道,若其真能做到這一步,要想麻痹陳相倒也不是件難事。
甄蔳的表情微微起了一些不可察覺的變化,但這變化在此時,卻使得皇帝有些欣喜,就算是皇帝,被人表示肯定也是會感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