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與良妃二人可說是一前一後到的,她們到的時候老皇帝已經咽氣了,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
緊接着,各宮的妃嫔、貴人們也都匆忙趕來了,寂靜的乾清宮一時之間被各種聲音充滿了,哭泣聲響徹雲霄。
太醫們匆匆趕來,但已經是無濟于事了,太子悲痛地抱着死去的老皇帝手,哀泣不止,臉上的神情悲傷欲絕,甚至還險些哭得背過氣,若不是旁邊的小太監溫水及時發現,現在隻怕更加亂了。
不一時,陳相與諸大臣也都趕來了,陳相的臉上掠過一絲喜色,但他很快就将這喜意隐瞞過去,他已近不惑之年,可是身體仍十分強壯,此時百官亂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唯有他一人,鎮定自若,當是時大邁步朝外走去,扶起哭倒在床前的太子。
“太子殿下,現如今陛下已經駕鶴西去,朝廷内外之事不得有一日松懈,還請太子陛下擇日登基。”陳相所言如一道驚雷般震醒了還在慌亂中的諸人,是啊,現在最重要最大的功勞豈不就是匡扶殿下登基!
太子的面色由于悲痛顯得過于蒼白,他的嘴唇蠕動,道:“本、本王怎能在父皇屍骨未寒之時登基?豈非不孝不仁之舉?”這番客套話由他嘴裏說出來幾乎不成語調,若非此時衆人都集中精力在他身上,怕是難以聽清他所說的話。
太子所說的話并沒有令百官感到意外,畢竟曆代皇帝接替上一任皇帝所說的話與其今日所說的話可說是如出一轍,隻是這太子說話時所表現出的那種怯弱未免實在令人擔心。
如此一個生性怯弱又沉迷享樂的君主真的能夠保管好自己座下的龍椅嗎?這個問題此時在不少清官一派的人心中響起,特别是對上陳相這等老奸巨猾之人,大齊王朝怕是遲早都要易主了!
盡管心裏這般想到,但是無奈先皇膝下也隻剩下太子這位皇子,縱使是再無奈,百官也隻得按着齊禮再三地規勸太子繼位。
幾次三番之後,太子才開口答應,陳相率領百官在乾清宮的階下分爲兩列跪下,各宮妃嫔也按着品階高低之殿内跪下,衆人三呼萬歲,這一聲響似乎将那站于殿上的太子吓了一跳,他的臉上籠罩着一層薄薄的冷意,手中拳頭握緊,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次儀式卻并非正式儀式,隻是陳相一手促成的罷了,待太子讓衆人起身之後,陳相便上前将自己的規劃一一說出,先皇在世時陵墓早已修建完畢,且又有專門的太監們每日負責打掃看守之事,倒是不需耗費過長時間去整頓陵墓。
太子微垂着頭聆聽着陳相所言,桃花眼中明明暗暗,待陳相說完之後,太子才慢慢地說道:“陳相乃百官之首,這些事情交給陳相處理,朕自然放心,還望陳相好生督促百官行事,朕想在這陪着父皇。”
陳相眯了眯眼睛,眼裏露出狡黠的得意,面上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心裏卻萬分瞧不起這愚笨無能的皇帝。
待陳相與百官退下自行商量事宜的時候,太子又命衆人将皇太後、皇太妃扶下休息,至于各宮妃嫔此時也識趣地離開。
衆人都離去後,宮内隻剩下皇帝與總管太監黃禮仁。皇帝的眼神放空,他的眼裏充滿了茫然,饒是他自幼心機過人,但是在面對上陳相的勢力仍是沒有很大的把握,更何況陳相還與武林中人勾結,其宅邸每時每刻都有着衆多好手巡邏,比起這皇宮也絲毫不遜色。
皇帝的面色沉重,他斂眉思索着方才底下人的面色,清官一派雖說效忠于他,但也并非可以全信,畢竟就連他的東宮都被陳相插入了釘子,這清官中難保有人也是陳相那邊的。
“陛下,更深露重,老奴去爲陛下沏杯參茶吧。”黃禮仁識趣地說道。
皇帝點了點頭,看着黃禮仁朝外走去,熟悉的吱呀聲音又響起,皇帝疲倦地坐在殿上的階上,大理石鋪成的台階在夜裏散發着涼意,透過層層衣裳一直到了皇帝的内心,但他卻仿佛一點兒都沒察覺到。
他的腦中飛快地計算着到底誰人能用,這朝廷之中庸才居多,而清官之中庸才也不少,但是就算是塊廢料,起碼也能拿來砌牆。
“唉”,皇帝歎了口去,隻手撐着下巴,手中臨終前老皇帝給他的暗軍的令牌忽然令他回過神來,他端詳着那塊令牌,令牌是由上好的和田玉打磨而成,觸手生溫,瑩潤剔透,上面雕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龍,龍的雙目炯炯有神,好似能直視人心。
“暗一,出來。”皇帝的眼中飛過一絲亮光,這暗軍人數雖少,裏面都是皇室培養出來隻屬于皇帝的一支勢力,曆朝曆代隻把他們當作侍衛之類的角色,這個時候正好能派上别的用場。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自黑暗中如鬼魅般出現在殿中,單膝跪地,“暗一叩見主子。”
皇帝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打量着暗一,世人都以爲皇帝是個手無縛雞之力,隻好享樂之人,卻不知老皇帝自從大皇子死了之後就暗地裏着手培養他,莫說是帝王心術,便是武功方面也不遜色于一個一流高手。
暗一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冰涼如玉,心裏繃起了一根弦,待聽到皇帝的話之後,才松了口氣,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身影又一下子消失了。
五更時分,一聲沉重的鍾聲響徹了整個京城,那些老人們聽到這許久未曾聽聞的鍾聲,臉色大變,皇帝駕崩了!一時之間,哀恸哭泣之聲響徹了整個京城。
老皇帝在位多年,雖然貪戀美色,但是于百姓來說不失爲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他這一去,民間中的百姓哭得當真是真情實意,而至于那些官員,那哀泣的聲音裏有幾分真實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甄蔳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這可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要是這會兒進宮了,指不定腦袋都搬家了,可沒了進宮去醫治老皇帝這條途徑要想進宮去豈是那麽容易的事。
“唉,聖人這一去,這陳相怕是要獨斷朝政了。”一個身穿藍色長衫,生的溫文爾雅的男子小聲地對坐在他身邊的同伴說道。
“諸葛兄,慎言,這裏人多眼雜,指不定就有陳相的黨徒。”同伴壓低了生意小聲地說道。說完這話,同伴還小心翼翼地掃了一下四周的人,膽小謹慎的模樣哪裏還是那些令百官聞風喪膽的禦史。
甄蔳垂下眼皮,手中的筷子夾着一顆花生送入口中,定了定心神,既然這條路已經堵死了,倒不如試試從别的路徑突破。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來去匆匆,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朝着一個新開不久的攤子走去,不少人認出了這人正是那西市最臭名昭著的徐老八,連忙向兩邊躲開,生怕一不小心觸了他的眉頭。
一張破舊的桌子,上面擺着一個羅盤,羅盤也是破破爛爛的,好像很久都沒有擦過了,桌子旁邊豎着一根幡,上面寫着:“鐵口直斷。”這攤子擺在這也有幾天了,但是都不見有人來算命,原因無他,那算命的長的實在跟人們想象中那種白須飄飄、超然若仙的模樣差距太大了,年紀也太小了,才十歲模樣,就想學人算命。
眼見着那徐老八邊走邊罵罵咧咧的樣子,路人們不禁同情起那個算命的,這給徐老八算命簡直是吃力不讨好,銀子别想拿到,說錯半句還得被打個半死,要是告官府,這官府裏的府伊的第十八房小妾正是這徐老八的親妹子,哪能有好果子吃!
那算命的瞧着徐老八走過來,臉色露出了一絲懼意,但仍站起身來強笑道:“這位客官,您是要算命?”
“對!”徐老八在桌子前坐下,他剛坐下,屁股底下的凳子就發出不堪受折磨的咯吱聲,那凳腿都被壓彎了,讓人都忍不住同情起這隻不知上輩子燒了什麽香的凳子。
“客官的生辰八字說來聽聽。”算命的坐了下來,看着徐老八。
“要是看生辰八字誰不會算命,這樣,你看我的臉,要是能說出個道道來,那我才服你。”徐老八毫不客氣地回道。
原本打算趕緊離開免得殃及池魚的路人們聽到這話,紛紛站住了腳,不看生辰八字就來算命這可真是稀罕事,不一時,那攤子前面就圍了裏一圈外一圈,不知道的人看了這情況,也過來瞧了瞧,待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之後,都起了興趣。
徐老八掃了衆人一眼,哼了一聲,卻不像往常那樣發火。
“好。”算命的怔住了半響之後說道。
徐老八還沒開口,旁邊的一打扮得相當富貴的公子哥卻搶先說話了,“诶,你這算命的可莫要誇海口,不然這位的拳頭可是不長眼的。”
徐老八罵了一句:“要你這兔崽子多嘴,老老實實看熱鬧便是了。”
算命的笑了笑,朝那位公子哥拱拱手,“多謝公子提點,在下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公子不必多心。”他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聽起來隻讓人從心裏直舒服到了骨頭。
那公子哥聽得耳朵都紅了,心裏暗想道這算命的要是吃不下這行當的飯,倒還可以去梨園當個花旦,憑着他這嗓子,一日吃穿自是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