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晨一直收拾到中午,甄蔳的東西才算是收拾好了,李尋歡的馬車早就停在外頭,一大漢站在馬車旁邊,舉重若輕地拎起那如同一座小山模樣的包裹,面上的表情絲毫沒有一絲改變。
“蔳兒,你這次出門在外萬事得聽你師傅的話,切勿耍小性子,也莫貪吃,小心壞了肚子,這裏的丸藥每日用溫水送服了,不要嫌苦不吃,還有那松子糖雖是好吃,一日也不可吃過多,省得日後牙疼。”甄夫人拉着甄蔳的手,細細叮囑道,末了,又拿出一個小包裹,道:“這裏裝着一套衣裳,裏面繡有暗袋,娘在裏面藏了些銀子,要是遇到強人,莫要和他們硬來,性命爲重。”
甄蔳的眼角微微有些濕意,他感覺心裏沉甸甸的,鼻子也有些發酸,悶聲一一答應了下來,“娘,爹,你們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孩兒去不過幾月定然會和師傅一起回來。”
甄士隐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點了下頭,道:“嗯,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得趕緊出城了。”
李尋歡看着這一家和睦的情景,恍惚間看到了當年自己離家進京趕考的情景,那個時候爹也是抱着相似的心情吧,既是不舍又希望孩子此去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可是後來物是人非,就連李家也被自己送出去了,想到這裏,李尋歡不由苦笑了一聲,要是爹當時還在世的話,沒準會被自己氣死。
“尋歡,蔳兒就麻煩你了。”甄士隐鄭重地向李尋歡鞠了一躬,李尋歡連忙扶起他來,故作生氣地說道:“你這就是見外了,蔳兒也是我徒弟,照顧他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馬蹄聲得得響,熟悉的風景也漸漸地被甩在了後頭,甄氏夫婦的身影漸漸地變得渺小,直至看不清了。
甄蔳低聲歎了口氣,他趴在馬車的窗戶邊,扭過頭來看着李尋歡,“師傅,你的家離這裏遠不遠?”
“怎麽了?舍不得離開家了?”李尋歡摩挲着甄蔳的發頂,微笑着問道。
“沒有,”甄蔳飛快地否認,李尋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個鬧别扭的孩子,“好吧,是有一點,不過,隻是一點。”甄蔳比了個手勢。
李尋歡拍了拍他的肩膀,怅然若失地說道:“想家沒什麽好害羞的,當年我離開家的時候也很想家。”多少個午夜夢回裏,他都夢見自己回到了李園,他和大哥、詩音在亭中寫詩作畫,有時候大哥吹笛,詩音跳舞,漫天的鮮花飛舞,卻抵不過那人的回眸一笑,一刹那間天地爲之失色。
李尋歡的表情既像是痛苦,又像是甜蜜,他在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物已非人亦非,何苦再去想她…
“師傅,我們得趕緊趕路才行,要下雨了。”甄蔳擡頭看了看那伴着河邊低飛的燕子,忽然說道。
李尋歡咳了一聲,朝外望去,馬車外的豔陽高照,田野裏的禾苗低垂着腰肢,柳絮輕飛,哪裏有要下雨的樣子?
“師傅,我說的是真的,之前我的師傅跟我說過,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燕子這些鳥類都會飛得很低,你看,那些燕子,還有蜻蜓都飛得低低的,怕是要下大雨了。”甄蔳指着那河岸邊低飛的燕子,有些心虛地說道,爲了讓李尋歡更好地接受自己異同尋常的本領,隻好編出一個不存在的師傅出來,反正沒有人會懷疑一個五歲的孩子的話。
李尋歡皺了一下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你師傅叫什麽名字?他教了你什麽?”
甄蔳早就打好草稿了,此時裝出一副爲難地樣子,“師傅,師傅說不能說給别人聽。”
李尋歡摸着甄蔳的腦袋,循循善誘道:“可是師傅不是别人啊?對不對?”
甄蔳遲疑地點了下頭,道:“對,爹說了師傅是他的摯友,叫我凡事都聽師傅的,那我就悄悄跟師傅你說,師傅,你可别告訴别人。”
甄蔳附在李尋歡耳旁,低聲地将自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末了還囑咐道:“要是師傅問起,師傅你可别說是我說的。”
他這師傅來,師傅去的,旁人聽得都發暈了,李尋歡卻隻覺得他這童趣之語實在是可愛極了。
算命、看相、捉鬼,這些本事聽上去十足像個江湖術士的看家本領,但是李尋歡卻不由不信,畢竟他是親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上了蔳兒的身,想來是蔳兒不小心闖出來的禍吧。
“這些事我隻和師傅您說了,就連爹爹和娘親都沒說,師傅沒告訴我名字,他說他在江湖上名聲太大,怕連累了我。”甄蔳氣鼓鼓地撅着嘴,不滿地說道。
李尋歡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泥菩薩,能有這樣的本事,又能那樣大的名聲,這江湖上也隻有泥菩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