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認爲千夜會就此答應之時,沒想到千夜卻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接。”
趙玄極似是有所預料,并不顯得意外, 卻急壞了軍部一衆将軍。
一名中年将軍上前一步,懇切地道:“千夜大人,此事事關帝國興衰,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大人需要什麽,盡管開口,軍部但凡有的, 必會盡力供應。依在下看, 大人在墉陸已經打出一片天下,想必急需各類加工資源的技術設備。在下不才,現下主管軍部軍需設備生産,在這裏就可以作主,大人可以随意指定五種資源,在下明日就将全部加工設備與技術資料奉上。”
見千夜不置可否,另一名老将軍便道:“老朽不才,執掌軍隊編制員額一事。大人開疆拓土,需要的是人。而人需要什麽,無非名分、待遇與歸宿而已。若大人願意接此重任,那麽以大人的職位威望,自領一個軍團是應有之意。大人若是看不中帝國已有軍團,那麽自建一個亦是可以的。”
這話一出,許多将軍都是動容,目光落在老将軍身上。老将軍神色不變, 顯然是得到了上面的授意,才能夠開出這樣的條件。
以千夜在墉陸的根基,如果能夠再在帝國招募一個正規軍團,那就是額外多了十萬大軍。這等實力,就是許多上品世家都有所不及。最重要的是, 這支武裝将會擁有帝國正規軍團的配備,而千夜的根基又不在帝國本土,實際上就完全不受挾制,不比鎮邊藩王差了。
這等條件,可說優渥之極,比什麽軍功獎勵都來得實在。
然而,一切都要等到此戰之後。
而這一仗,千夜并不想打。
“我要先看看君度和子甯。”千夜終于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趙玄極歎了口氣,道:“你若想看,自無問題。不過……你看了就知道了。”
此刻趙君度和宋子甯都在帝都休養,趙君度離得近些,第一站行程就定在他那裏。
趙君度居處是一座環境清幽的院落,院中有固定的醫護人員,每日帝國最高明的醫生會親來爲他檢查身體。當千夜走進時,趙君度正坐在院中看書。
看到千夜,他歎了口氣,将書放下,道:“小五,你還是來了。”
這個稱呼,千夜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趙玄極道:“你們年輕人先聊,我先出去透透氣。”
等趙玄極和軍部衆大佬離開,趙君度又屏退左右,看着千夜,歎道:“我就知道他們會去找你,也就知道你會來。”
千夜不答,隻是問:“你的傷怎樣?”
“穿胸一刀,毫無還手之力。爲了救我,青陽王也挨了一刀。他那一刀,才是真重。”趙君度苦笑。
“給我看看傷口。”
“不用看了,沒什麽大礙。這一刀她很有分寸,即沒有傷到心髒,也沒有動原晶。說倒底不過是皮肉傷而已。”
趙君度頓了一頓,道:“她當日曾說,這一刀,還昔日因果。許多人都以爲她說的是斬青陽王那一刀,實際上,我倒覺得,她是在說我。這一刀,她手下留情,就是還了當年不墜之城我想辦法放你們出去那一件事。下次再在戰場相遇,就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了。”
“爲何如此?”
趙君度皺眉思索,最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事實上,爲什麽的這個問題太大了,有無數種可能性,但是誰又能肯定地說其中之一就是答案。
千夜并不多問,陪着趙君度坐了一會,就離開院落,前去探望宋子甯。宋子甯此刻仍在帝國中央醫院,他被安置在一座獨立的醫療樓中,防守極爲嚴密。
即使有軍部中人陪同,千夜也被檢查了三次,才得以放行。
小樓中,無數醫生護士匆匆來回,個個一臉嚴肅。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醫生迎了出來,軍部将軍道:“這位盧神醫,最擅長診治疑難雜症,是帝國前三的聖手,此次專門負責宋帥的診治。”
千夜一邊随他們上樓,一邊問:“子甯現在怎樣?”
盧神醫道:“宋帥是受到了天機反噬,說的直接點,就是算了不該碰的人。這種傷最難救治,好在宋帥天資異于常人,這才有一線生機。現下宋帥每天能有一小會清醒時間,隻是不能過于疲累。你們想說什麽盡量簡短,不說最好。”
千夜點頭應是。
一行人走上三樓,進入一個封閉區域,最後才是宋子甯的病房。
宋子甯靜靜躺着,如同沉睡,臉色蒼白得幾若透明,幾縷長長睫毛微微顫動,不知在做着什麽樣的夢。
看到他的瞬間,千夜忍不住走快一步,被盧神醫一把拉住。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驚擾了宋帥,要等他自己醒來。”盧神醫道。
千夜點頭,心下對盧神醫又高看一眼。剛剛能夠拉得住他,也需要不俗修爲。
盧神醫來到病床旁,觀察了一會,道:“宋帥可能還需要睡一會,這……”
“我在這等他。”千夜道。
盧神醫想要反對,不過軍部幾位将軍都拉了拉他,他也就不再做聲,随衆人退了出去。
房間中,就隻剩下千夜與宋子甯。
千夜在宋子甯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就那樣安靜的看着他。
這一刻的宋子甯,有若一個水晶娃娃,纖細得近乎透明,仿佛稍稍一碰就會碎了。他此刻的生機也如水晶,看似剔透璀璨,實則随時都有可能破碎。
在千夜的掌裏,宋子甯的手忽冷忽熱,而他身内空空蕩蕩的,好像隻剩下一個軀殼。他的全部生機,都在虛空天外的某處,與某種不知名力量激烈纏鬥着。
千夜也曾學過一點天機術的皮毛,更加深刻地知道那是隻屬于天機術的領域,即使現在的他也無從插手。但對于天王大君來說,意念所至,力量所至,已經沒有禁區死角一說。
盧神醫說,宋子甯算了不該算的人,正是如此迹象。纏繞且試圖徹底湮滅宋子甯生機的力量,就來自那不該算的人。
那人是誰,千夜自是知道。
千夜的手微微顫抖,他看得出,此刻的宋子甯生死仍在一線之間,随時有可能灰飛煙滅。而她還不是大君,能夠将宋子甯逼到這種程度,一定是蓄意而爲,且全力出手,不留絲毫餘地。
就像一個絕望的人揮刀自殘,最疼的是持刀的手,還是被刺穿的心?
千夜呼吸微微急促,要好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稍稍平靜。可是那種痛苦,如無數條蛇,還在一點一點地啃噬着他的心。
太陽漸漸落下,房間裏亮起柔和的燈光,期間醫生護士來了一波又一波,個個都是屏息靜氣,紀錄了數據就走,不敢打擾二人。
悄然間,月上中天。
宋子甯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道了聲“好累”,慢慢睜開雙眼。
“你醒了。”千夜道。
宋子甯微微一怔,随即釋然,道:“你還是來了。”
“你都這樣了,我怎麽能不來。”
宋子甯比預想的要平靜,說:“你既然來了,想必已經有了決心。”
千夜極緩慢地點了點頭。
宋子甯一聲歎息,道:“我知道你很爲難。不過你千萬要小心,我懷疑,她已經是另外一個人。在戰場上相遇,她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如果你不能定心,那就不要去……”
宋子甯的聲音越來越低,剛剛回歸的意識又一次離開軀體,趕往生死悠關的天機戰場。激烈厮殺了一整天,宋子甯不過得了不到三分鍾的清醒時間。
看着他漸漸空曠的軀體,千夜慢慢站了起來,走出去,輕輕把門關好。
“去軍部。”千夜對門外候着的一衆将軍道。
片刻後,不大的天勳之殿内坐滿了将軍,尚在軍部的所有級别夠高的将軍幾乎都趕了過來,見證這或許會載入史書的一刻。
趙玄極坐在第一排,神色肅穆,又有感慨,口唇微動,沒有聲音。不過若是能看他口型,自然能夠分辨,他說的是:“若是巍煌也在就好了。”
時間漸漸臨近,所有的議論都停了下來,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側門處。随即指針指向整點,側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帝國軍人。
他有着難以想象的俊美,卻又充斥着威嚴與肅殺,剛剛現身的刹那,撲面而來的氣勢幾乎每個人的呼吸都爲之一窒。然而将軍們沒有不滿,都是雙眼一亮。
隻有這種無敵氣勢,方能襯得上那一身元帥服。
一名老将軍走上前台,朗聲道:“接诏令!”
千夜上前一步,躬身爲禮,靜候下文。
帝國中人接受诏令,需跪接。門閥世家家主或大長老一級,乃至諸位國公元帥,可單膝跪接。而千夜此刻禮數,是天王方有。人族天王,乃是擎天巨柱,無須跪拜任何人。
千夜行此禮,并非是被視爲天王,而是對他獨立于墉陸身份的一種認可。此刻他被視爲帝國附庸而非臣屬,就無須跪接。
老将軍看着千夜那年輕得過分的面容,心下暗歎一聲,旋即收起異樣心思,提一口氣,拉長了聲音,以铿锵音調道:“帝國诏令,自即日起,封趙千夜爲帝國持杖大元帥,加封威遠公,節制帝國三軍,并全權負責新世界一應戰事。各部人等,應與配合,欽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