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瀾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強硬,令經驗老道的駱雲也措手不及。且那神秘老人在座的情況下,再放狠話試探也不再适宜,至少駱雲心知肚明, 自己心防已然失守,想要多争取些利益已無可能。
他心中暗歎一聲,知道當那神秘老者出現,雙方實力對比已經發生逆轉,至少南青城不再是有敗無勝之局。在這種情況下,光靠談想要令李狂瀾讓步,決然沒有可能。
一旦明了形勢,駱雲倒是果斷利落,當下便道:“就依此辦理。不過需要經過一個小小的步驟,城主有一門特殊秘法,隻需修煉一日即可上手。到交易時候,雙方同時運轉這門秘法,即可知道對方是否遵守承諾。還請李先生将這門秘法轉交千夜先生,交易之前,須得修煉完成。”
李狂瀾接過駱雲送上來的古卷,打開看了一眼,雙眉微挑,道:“《鑒心訣》!真沒想到居然在中立之地還有這門傳承。”
駱雲一驚,道:“李先生也知道這門秘法?”
李狂瀾冷笑,道:“這不過是天機推衍中的一門小術而已,隻是修煉門檻既高,本身又沒什麽用處, 漸漸的也就失傳了。知道它有何出奇?”
駱雲此際傲氣已去,道:“既然李先生知道,那就最好。何時何地完成交易?”
李狂瀾略一沉吟,即道:“三日之後的中午, 就在宋七被擒之地交易。”
“好, 在下會準時抵達。”
駱雲準備告辭之際,李狂瀾忽道:“你們城主許下的最終條件,不會是兩門秘法外加一個宋七吧?”
駱雲無奈搖頭,“怎麽可能?城主交待的底線,就是任一一門秘法外加宋子甯公子。不過千夜先生既然有更好的秘法,多半是看不上夫人那門功訣的,兩門一門,其實也沒什麽差别。”
李狂瀾點頭,命人将駱雲送了出去。
房間中空無一人時,李狂瀾臉色忽然一變,騰地站起,向着門外就沖。他身法如電,一晃就到了門口,正欲穿門而出,忽然間眼前多了一道身影,正是老人。
老人當當正正地站在門中央,把去路堵了個嚴嚴實實,而當他出現的時候,李狂瀾距離房門已不到三米。以他的速度,這點距離甚至還來不及轉動念頭。
他驚得長發倒豎,差點就是一聲尖叫。好在他應變亦快,伸手在門框上一點,整個人就貼着牆橫移出去,閃向窗口。
這一下不可謂不快,實力弱點的戰将甚至看不清李狂瀾已經換了方向,隻會看到留在原地的一個虛影殘像。
然而此刻李狂瀾眼中、耳中卻是另一個世界,窗戶那裏明明空無一物,穿出去就是遼闊天地,可是偏偏就在他剛剛換了方向之時,那個方向上就傳來一聲咳嗽,分明是老人的聲音。
李狂瀾心知眼中所見、耳中所聞或有虛妄,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到了窗前時,老人一定在那裏等着。
李狂瀾亦是天資絕高,刹那間再度變幻方向,竟然直接對着牆壁撞了上去,居然打着穿牆而過的主意。這下絕對出人意料,一旦給她破牆而過,那就如脫籠之鳥,從此海闊天高。
可是這道本應一碰就破的牆壁,此刻卻忽然變得堅硬無比,在牆壁表面還多一層柔和卻堅韌的原力。李狂瀾全無防備,直接一頭撞了上去,然後被彈了回來,踉跄後退。他這和身一撞,就是戰車也能撞毀,這堵薄薄牆壁卻是毫發無傷,連牆皮都沒掉一塊。
這一下撞得極重,李狂瀾出了全力,等如是吃了自己的全力一擊,頓時氣血翻湧,雙頰染上嫣紅,再加上迷茫眼神,微微氣喘,刹那間有了些許迷離妩媚之意,豔色足以令陋室生輝。
就在搖搖晃晃、站立不定之時,他耳中響起老者的聲音:“咱家須得把話帶到,否則娘娘那裏可不好交待,您還是不要爲難咱家了。娘娘說的原話是,狂瀾年紀也不小了,須得着緊.”
李狂瀾一聲尖叫,雙手捂耳,“我不聽,就是不聽!”
可是盡管捂住耳朵,老人的聲音還是毫無影響地在耳中回響,好似一陣陣的浪潮拍岸,甚至李狂瀾用原力封住耳孔,聲音也會直接在意識中響起。
老人出現在李狂瀾身邊,歎一口氣,道:“就算借剛剛那人拖延了一陣,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咱家要傳的話,注定是要傳到的。除非你現在能出得了這間屋子,并且以後也不被咱家找到。”
李狂瀾默然不語,現在情況很清楚,要想從老人手下逃走,恐怕不是再練一年兩年能辦到的。
見李狂瀾已然認命,老人微笑道:“這樣就好,也省咱家些力氣,可以早些回去複命。那咱家就繼續往下說了,這遍說完,還有一遍。三遍聽過,這話就算傳到了。”
随後老人雙唇微動,細細密密的聲音不斷在李狂瀾耳中回響。這些話中每一個字他都知道,也都明白含義。可是這些詞拼到一起,就令他萬萬無法接受,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盡管已經聽過一遍,可是第二遍重聽時,李狂瀾依舊臉色發白,腳步虛浮,如同剛剛大戰過一場,連站都有些站不穩。
老人頓了頓,問道:“還有一遍了。要不要先喝杯茶,穩穩心神?”
李狂瀾牙一咬,心一橫,道:“不用!說吧,早死早超生!”
老人笑道:“超生這種事,那是沒有的。這些虛妄話兒,說多了有損身份。在外面說說倒也無妨,娘娘那裏您可得小心些,一旦說順了口被娘娘聽去,少不了要受責罰。”
“少廢話,快點!”李狂瀾此刻已把什麽教養禮儀都抛到了九宵雲外。
若是平日,老人少不得要教訓他幾句,但是現在卻知他心神激蕩,受不得更多刺激。一個弄不好,做點什麽出格的事來,可就不妥了。
當下老人以不變語速,又将那段話說了一遍。
等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李狂瀾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氣息虛弱。他呆呆坐在椅中,不說不動,似也沒有想任何事情,就像一座了無生氣的雕像。
“事情已經辦好,還有什麽要問咱家的嗎?”
李狂瀾忽然道:“要是我不奉命呢?”
“娘娘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您還是聽話的好。否則的話若是惹怒了娘娘,總沒有好果子吃。再者說,娘娘這也是爲李家好,爲你好。否則的話,何苦要我這把老骨頭不遠萬裏地跑來,就爲了傳這句話?想要勞動咱家,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
李狂瀾聲音低沉,輕聲道:“爲李家好,這我知道。可是爲了我”
“咱家倒是要說句公道話,這确實也是爲了你好。您應該知道,有些事,可不在您的選項範圍裏。”
李狂瀾隻是歎了口氣。
老人顯得輕松許多,端起一杯茶,慢慢飲着,徐道:“咱家揣摩着娘娘的意思,雖然宮中事多,但也不必立刻急着回去。我就在這裏再留三天,若不是什麽大事,倒可以幫你辦上一件。”
李狂瀾苦笑,“我可欠不起公公的人情。”
“咱家剛剛說了,不辦大事,也就說不上是人情。”
“大事是指?”
“神将以下,都不是大事。”
李狂瀾忽然道:“那您能把千夜給宰了嗎?”
老人一怔,随即失笑,搖頭道:“咱家還沒活夠,不想回去就被娘娘砍了腦袋。”
“那把宋七宰了也行!我看這事弄不好就是他搞的鬼!”李狂瀾咬牙切齒。
“這話倒是有幾分靠譜。可惜七少也與此事有關,入了娘娘的眼,眼下卻是動不得的。等這件大事了了,倒是不妨想想辦法。”
李狂瀾頓時呆住,怒道:“這件事要都了了,那還殺他幹什麽?什麽都晚了。”
老人輕描淡寫地道:“就是出口悶氣,也是好的。再者說,哪怕不好害他性命,可總能打一頓的。”
“都那個時候了,打了又有什麽用!”
老人笑了一聲,就轉身離去,隻留李狂瀾一人。
李狂瀾獨坐片刻,越想越是不對,忽然雙唇一扁,就想哇的一聲哭出來。可是哭聲到了嘴邊,多年的倔強卻強行把它壓了回去。雖然沒哭出聲,但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滾滾而下,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這世上之事,總有寒月籠沙斬不斷、理不盡的時候。
斜陽低垂,轉眼間落入遠方群山,滿天雲霞漸漸暗淡,隻在天邊留下一抹深沉的暗紅。夜風四起,皎月初現東方,寥寥星辰在重重雲間隐隐閃爍。
會客廳内,已經昏暗得幾乎看不清景物。李狂瀾就獨坐在這黑暗裏,沒有開燈。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砰的一聲,會客廳的兩扇大門被一腳踹飛,狠狠砸在對面牆壁上,摔得粉碎。對面的牆壁都微微凹了進去,可見這一腳踹得有多重。
李狂瀾自黑暗中走出,轉眼間就在長廊盡頭消失。直到這時,才有衛兵聽到聲響,匆匆趕來,待看到這幅狼藉景象,驚得立刻鳴響警/号。
衆多傭兵團将領紛紛趕來,卻見那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會客廳旁,淡淡地道了句:“狂瀾現在心情不好,不用管他。你們把這收拾一下吧。”然後就憑空消失。
衆人倒是知道這老者和李狂瀾關系不一般,也不敢多問,悶頭收拾一地殘骸。
聽潮城外,千夜正獨坐絕峰之頂,遙遙對着那座大城。就在此時,他身後忽生一道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