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一衆手下的抱怨,趙君度終于道:“行了,多說無益。畢竟軍部一個将軍死在我的手裏,他們總得有所表示, 不然如何服衆?”
一名将軍就道:“唉!四公子當時要是心狠手辣一點,把那些家夥都給宰了,不就沒事了?”
趙君度淡淡一笑,道:“多事之秋,震懾小人是應有之義,可若大開殺戒就不對了, 于大局無益。”
趙君度即已開口, 衆将也就不好多說什麽, 其中一名仍有不甘,嘟哝道:“承恩公可不會這麽好說話!”
不墜之城核心區域,趙閥自留的一座大宅内,一身戰甲的趙魏煌穿過重重回廊,來到一間臨水的樓閣前,推門而入。
高邑公主憑窗而坐,聽到房門開啓,卻未轉頭,隻是看着窗外池水。
趙魏煌在她對面坐下,有些讪讪地笑着。
高邑給自已倒了杯茶,輕抿一口,放下茶杯後又望向窗外。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向趙魏煌望上一眼。趙魏煌想要給自己倒杯茶,卻發現桌上隻有一個茶杯, 放眼屋内,都找不到第二個杯子。他隻好幹咳一聲,把手收了回來。
高邑端着茶杯, 看着窗外, 仿佛可以這樣坐一輩子。
她越是安靜,趙魏煌就越是坐立不安。此刻的他,哪還有威鎮西疆的模樣?更不用說還一度有望取代林熙棠,主持西線鎮壓叛軍大局了。
“那個,嘿嘿”趙魏煌還是忍不住開口。隻是嘿嘿之後,高邑全無反應,把他所有後面的話都堵回肚子裏,是以嘿嘿之後,仍隻有嘿嘿。
趙魏煌幹笑好久,最後連高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了句:“無賴!”
趙魏煌馬上堆起笑臉,施禮道:“這次虧了有夫人在,否則的話,我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對承恩公的厚臉皮,高邑也着實有些無奈,又狠狠剜了他一眼,方道:“若不是爲了君度若曦,你以爲我會理這一攤子爛事?”
“那是,那是!”
高邑輕歎一聲,說:“那孩子膽大妄爲,行事沖動,倒是和你真像。”
趙魏煌立刻臉色有些尴尬,說:“我隻是年輕時候是這樣”
高邑哼了一聲,說:“不過千夜那孩子至情至性,忠誠專一,這點比某人不知道強了多少。”
趙魏煌大是尴尬,隻是嘿嘿地笑,不知道該說什麽。
高邑放下茶杯,道:“這次事情搞得太大,那些人也着實有些不像話,所以我才過來。不過此事現在隻是開端,我能做的隻是讓帝室置身事外。那麽你呢,準備怎麽做?”
一說到軍國大事,趙魏煌立刻挺直身體,霸烈之氣油然而生,沉聲道:“軍部那些兔崽子既然想要君度過去聽聆訊,那我就讓君度過去。隻不過請人過去容易,想送回來可沒那麽容易了。君度不在前線,他負責的防區就交給軍部那些人。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夠支持多久!”
“你就不怕君度在他們手裏會吃苦頭?”
趙魏煌哈哈一笑,笑聲穿金裂石,然後道:“他們敢動君度一根寒毛,我就敢把那老東西的蛋黃打出來!”
高邑微微皺眉,嗔道:“粗俗!你啊,總是這麽膽大妄爲,不計後果。這可是軍國大事!”
趙魏煌先是冷笑,“老子可沒看見那些人把軍國大事放在心裏過,腦袋裏面都是些見不得光的肮髒東西。他們既然想要搞事,那老子索性就把事情給他們搞大!有本事他們就去守住君度那段防線。老子倒要看看,他們在戰場上究竟有幾分成色!他奶奶的,想老子當年”
正豪氣幹雲之際,趙魏煌忽然看到高邑公主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如被當頭澆了杯水的貓,氣焰立消,尴尬一笑,道:“這個,當年我确實也幹了不少傻事。”
“隻是傻事?”高邑追問一句。
趙魏煌頓時大感頭痛,這類問題怎麽回答都是錯。他不停搓着手,嘿嘿了半天,什麽都嘿不出來。
好在高邑公主也不打算過多爲難他,恬淡地道:“千夜這孩子還是很不錯的,當年救了若曦,現在又救了君度,連我都挺喜歡他的。不過這個很不錯呢,是指爲人。千夜的天賦依我看不在君度之下,豈是很不錯可以形容?所以呢,我現在倒是很好奇,他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能夠生出這樣的孩子。”
趙魏煌臉色忽青忽白,連嘿嘿都停了,屏息靜氣,眼睛隻盯着面前三分之地,仿佛那裏埋藏着什麽稀世寶藏。
高邑淡淡一笑,說:“若曦那孩子最近有些奇怪,你這作父親的,也應該多關心她一點,别成天都把心思放在西疆戰場上。這次若不是我來的及時,恐怕曼殊沙華就要轟出去了。”
趙魏煌大吃一驚:“有這種事?”
高邑輕歎一聲,沒有再說話。
趙魏煌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得去和那小丫頭聊聊!”
說罷,也不等高邑回答,趙魏煌就匆匆而去,如同逃難。
靜室中,趙若曦盤坐在榻上,小臉沉靜,毫無表情。曼殊沙華被放置在遠遠的密室中,由三名族老負責鎮壓看守。隻是現在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擺個過場,趙大小姐要是想要引動曼殊沙華,他們根本阻擋不住。
若是不考慮趙大小姐準備使用曼殊沙華的用途,這應該是件大好事,說明她對曼殊沙華的駕馭能力再度提升。不過現在府内所有人都是膽戰心驚,惟恐大小姐再作點什麽。
趙魏煌走進靜室,坐在趙若曦面前,說:“若曦,你媽媽和我,都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
趙若曦眼皮不擡,問:“要談什麽?”
“哦,這個嘛”趙魏煌又開始頭痛,他剛才隻顧着快點逃脫,卻忘了問趙若曦究竟哪裏不對。
趙若曦擡起頭,眼中閃動着危險光芒,忽然道:“老爸,你不要因爲怕被媽媽訓,就跑我這來避風頭。”
趙魏煌身體一晃,差點栽倒。随即他深覺有失臉面,當下臉一闆,斥道:“小小年紀,你懂得什麽!我和你媽媽之間,根本不存在問題,她會教訓我什麽?”
“不存在問題嗎?可是存在千夜哥哥啊!”
趙魏煌又是差點栽倒。
他勉強端正坐姿,正色道:“若曦,你看你也不小了。千夜和你,和君度君弘,包括雨櫻都相處得不錯。這不是挺好嗎?另外,當年那些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很複雜,一句話說不清楚。”
可是趙若曦明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一句話說不清楚,那就多說幾句好了。”
至此,趙魏煌感覺已經談不下去了,重重哼了一聲,以示不滿,然後長身而起,離開了靜室。出門之後,他才忽然想起,還沒有弄清楚女兒行爲古怪的原因。
不墜之城内,帝國軍部據點已經初步重建,而且規模擴大到整個街區,大批工匠戰士正在沒日沒夜地增建新的建築,運輸材料的載重卡車和各種工程車輛經常将附近街道堵得水洩不通。
這處本來是臨時據點,現在突然大規模擴建,涉及左近衆多世家,卻無人有異議。隻因此前主持此地的僅是一名準将,栗風水并沒有站到台面上。而現在則不同,進駐此處的已換爲前帝國元帥。
在加急建起的主樓内,曾經出手狙擊千夜的老者負手而立,來回踱步。旁邊一名準将拿着一封信函,正在一條條誦讀,每讀一條,老者臉色就會難看幾分。
雖然準将亦能算是強者,但随着老人臉色逐漸陰郁,他連聲音都開始顫抖。畢竟老者雖已卸去了元帥軍職,但一身實力卻未消退多少。無論當年還是現在,吳道宇之名,都曾威震一方。
好不容易準将将信函内容念完,吳道宇停下腳步,淡道:“完了?”
“都念完了。”
吳道宇忽然一聲冷笑,道:“把趙閥的人叫進來,我倒要問問看,他們憑什麽敢向我提這等條件!”
準将如飛而去,片刻之後,領進來一名準将。準将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臉精幹堅毅,進門之後,就對吳道宇行了一個軍禮,随後挺立如槍,靜候吳道宇發問。
吳道宇的目光落在準将軍服上狼煙軍團的标記,雙眼微眯,緩緩地道:“都說承恩公擅于帶兵,狼煙軍團中人才濟濟,現在看來此言倒也不虛。你叫什麽名字?”
趙閥準将微微躬身,铿锵道:“卑職趙成義。”
吳道宇雙眼又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問:“你姓趙?是哪一府的?”
“卑職目前名列幽國公府,但實是趙閥旁支,非是嫡系。”
吳道宇臉上掠過陰沉,道:“身在幽國公府,又在狼煙軍團任職,嗯,好,很好。我聽說承恩公也到了不墜之城,是他派你來的嗎?”
趙成義道:“卑職乃是奉幽國公令而來,信函中想必寫的已經很清楚。”
吳道宇臉色一沉,深如淵海的氣息外放,僅憑氣息就壓得兩名準将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然後他才道:“本座就是奇怪,以幽國公的遠見卓識,怎麽會提出這樣一些荒謬條件。難不成是些下面的小人在弄鬼?”
神将威壓,豈是容易承受?趙成義雙腿發出咯咯聲響,眼看就要被生生壓得跪下。
然而他雙眼圓瞪,眼角都滲出血絲,依然死挺不跪。雖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但趙成義面帶冷笑,死盯着吳道宇,眼中嘲笑之意不加掩飾。
吳道宇眼角跳動,眼見再要施壓,恐怕就要令趙成義當場重傷,甚至可能傷重不治。他又不能真的傷了趙成義,那會立刻激怒趙閥。無論幽國公還是承恩公,可都不是良善之輩。
吳道宇心念一動,就收了氣勢。哪料道趙成義居然一聲長笑,朗聲道:“諒你也不敢在這裏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