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是帝國貴族階層的傳統社交活動,以示大秦以武立國,不忘國本。由于主辦者、參加者和狩獵地點的不同,分爲許多門類。
琪琪即将去參加的天玄春狩等級最低, 隻針對七級以下的年輕貴族子弟,包括他們一同下場的随從也不能超過七級。
專爲七級以下設立的春獵還有帝苑和北海兩大狩獵活動。其中北海與天玄平級,而帝苑則是由皇家主辦,規格最高,四大門閥核心繼承人将全部到場,各大世家亦會派出嫡系子弟參加,至于士族, 除了個别驚才絕豔的年輕人會受到單獨邀請外, 全都沒有參加的資格。
天玄春狩的門檻就沒有那麽高了,這次參加者名單排在最前面的是兩家門閥,燕雲趙氏和高陵宋氏,上中下品世家十七、八個,士族近百。
千夜盯着宋子甯的名字看了一會兒,突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他知道血氣進階的後遺症又來了,普通血氣九道合一後強壯許多,金紫色血氣都無法吞噬,于是間歇性地焦燥不安,居然有些影響到了千夜的心情。
他輕輕出了口氣,放下資料,走入隔壁靜室開始修煉兵伐訣。更多的原力不光可以喂養普通血氣,還能隐隐克制住體内血氣燥動,讓沸血狀态變得更加可控。
兩天後, 一艘可以在大陸間往來的“飛鴻”級浮空艇從西昌城外升空, 慢慢把永夜大陸甩在身後,駛入茫茫虛空。浮空艇形如海舟樓船,高達七層的主樓以青碧爲主色,飾以祥瑞異獸,充滿了古意韻味。
此時,樓船頂層氣氛緊張,千夜臨窗而立,貌似在看窗外,但是臉色陰沉,滿臉怒意。他面前站着兩個戰戰兢兢的輕衫垂裙少女,一人捧着一個托盤。
坐在另一頭長榻上的琪琪卻是笑顔如花,她穿着一身帝國貴女的傳統服飾,廣袖帛帶,深黑底色綴水藍華飾,如果她的坐姿能夠端莊一點的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世家小姐。但她卻毫無儀态地斜靠在一側扶手上,右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千夜。
“你答應過保護我的!”
“我沒答應穿這種東西。”千夜嫌惡地瞥了眼少女手上的托盤,那是一整套和琪琪身上相同的衣服和飾物,也就是女裝!
琪琪笑吟吟地說:“你看,我特意選這種古服,男裝和女裝的差别,就是左開襟和右開襟嘛!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而且隻要第一天就好,等我們安頓下來,就不用見外人了!”
原來根據春狩規則,琪琪所帶随從和護衛雖然人數衆多,但進入獵場後隻能九人組隊,多出來的人或爲後勤或獨立狩獵。
春狩爲期一個月,其中十五天要深入獵場,琪琪是世家嫡女,當然不能就這麽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從禮儀上來說,至少要帶一個女伴,同吃同住。而琪琪報上去的名單裏,那個女伴就是千夜。
千夜對這種莫名其妙的禮儀深表懷疑。
琪琪努力遊說着,“你看,蘭姨八級,不能參加狩獵。這群小妞們都隻有兩、三級,進獵場核心範圍就是送死。你答應保護我的!”
千夜這幾天吸食血氣過多的影響還沒完全消失,格外煩躁和沒耐心,此時已經不想和琪琪多辯,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琪琪跳起來,拉住他,“我又不能和其他人一個帳篷!而你要和我睡在一起的話,不說别的,光是我家老爺子就會劈了你。”
千夜反駁道:“我換了女裝,又不是真的變成女人。我們睡一個帳篷,你家老爺子難道就不知道了?”
“他當然知道。這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你剛才還說他要劈了我。”
琪琪道:“他在乎的隻是殷家門風。隻要資料上和出現在大家面前都是女的,那他也就當不知道了。”
千夜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他也看到了那份見鬼的資料。千曉夜!琪琪難道以爲在名字中間加個曉字就會變得象女人?
就這樣,在千夜熊熊怒火中,浮空艇渡過虛空星路,飛抵秦陸中部重鎮晉中,徐徐降落。
天玄春狩由封疆在此的衛國公組織舉辦,獵場就是晉中以西的天玄山脈。這裏的山區據說地脈有異,貯藏着大量珍稀礦脈,原力十分紊亂。因此不光有種種兇獸出沒,也可能會遇到奇珍異草出土,而且按照春獵慣例,爲了增加難度,衛國公還會往獵場中投放一些黑暗種族的戰士。
帝國春獵,無論是什麽等級和規格,都講究真刀真槍的實戰。到七級之上戰将之下的西疆春狩,則是直面異族和叛軍的小型戰役了。
春狩大營設于衛國公在天玄山麓下的别院裏。說是别院,其規模相當于一座小城。雖然每次都有十餘世家,上百士族參與,再加上随從衛隊合計超過萬人,但别院都能從容安置。
琪琪帶着千夜以及一衆随從護衛在晉中鎮的飛艇基地換乘小型艇,前往此次春狩大營。身爲殷家年輕一代的核心人物,琪琪本身就和許多世家望族子弟有來往,當她到達大營的時候,居然已經有十餘名貴胄少年專程來到飛艇基地迎接。
琪琪本就是在人群中最受矚目的存在,但當千夜在她身後出現的時候,一瞬間收獲了無數熾熱目光。
他最終還是穿上了那件和琪琪一模一樣的廣袖博服,半長的黑發披散下來。他的面孔甚至用不着特别易容,隻在眉眼棱角稍稍修飾,使得原本略帶淩厲和鋒芒的輪廓柔和下來,就自然而然的容顔懾人。
千夜和琪琪幾乎等高,琪琪心情特别好,鳳目彎彎格外妩媚,千夜卻是冰冷無比,站在那裏幾乎有一股殺氣。這些貴胄少年們看到兩位如孿生子般的少女,一時間目醉神迷。
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着,千夜胸中怒火騰騰燃起,很有種當場爆發的沖動。
琪琪倒是十分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和一衆熟悉不熟悉的貴胄少年談笑風聲,直到登上衛國公别院派來的馬車。千夜跟着琪琪上車,把車門重重摔上,隔斷了貴族青年們的火辣目光,然後才冷冷地說:“我不喜歡這個身份。”
琪琪立刻安撫道:“就一開始露個面,晚上歡迎宴會結束後,就沒事了!”
馬車一路疾行,進入分配給殷家的院落。這是一座前後數進的大院,不但布設假山池塘花圃,甚至屋後還有一汪小小溫泉,環境實是說不出的清幽雅緻。外院修有數排平房,足可安置百人的随從護衛。但千夜作爲琪琪的‘女伴’沒有單獨居所,他的住處被安排在主卧室的外進。
按慣例,春獵的參加者們會在别院休整一天,緩解長途旅行的疲勞。部分随從護衛則于明天一早先行出發,前往天玄山脈深處的前進基地,布置住宿和後勤補給。帶隊的正主們将等到一切就緒後才出發。
因此這個晚上,衛國公會大宴賓客,作爲春狩開篇。
入夜時分,别院最大的武安堂燈火通明,侍女穿梭,美酒如泉,佳肴若山,川流不息地送上席面。衆多世家望族的年輕英才濟濟一堂,其中男子大多身着帝國軍服或武士服,英挺陽剛,風華正茂,貴女們則是廣袖帛帶束腰,行動間袅娜旖旎,秀色如花。
即使在如此多的俊男美女中,琪琪和千夜也是衆人視線的焦點。兩人服飾相同,氣質迥異,行走在人群裏極爲醒目。
千夜緊緊跟在琪琪身後,目不斜視,一言不發,周圍道道或熾熱、或嫉妒的目光讓他極不自在。由于各家的核心狩獵隊有九人限制,所以幾乎都會選擇六級和七級各有專長的成員,相形之下,千夜隻有五級,就變得格外引人注目。
琪琪大小姐男女通吃的愛好早就名聲在外,于是那些竊竊私語中,有的在非議琪琪又找到一個新玩物,還不知輕重地帶來獵場。而貴族少年們卻對千夜的實力絲毫不感興趣,他們私下議論的是他那種獨有的‘氣質’,冰冷中混着濃濃殺氣的特殊氣質,讓他們感到無比的刺激甚至是戰栗。
千夜正郁悶無比地盯着腳尖,聽琪琪和幾個來自同一行省的熟人從茶會聊到賽馬,忽然大門處傳來迎賓知客長長的通報聲:“宋閥七公子,宋子甯到!”
喧鬧的廳堂爲之一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門處。一群姿容盛麗的少年男女簇擁着一個溫雅俊秀的貴族青年走進來。
那年輕男子一身淡青色的大袖古服,風姿雍容,溫潤如玉,臉上眼中時時含笑,令人望之如沐春風。
他全身上下沒有絲毫飾物,惟對襟上一排玉扣透出了隐隐奢華。那一顆顆晶潤細膩,似有煙氣缭繞的天然血玉是上好原力媒介,得一顆都價值萬金,這樣大小質地差不多的一整套,幾乎是有價無市。在四大門閥中,宋閥早年以行商起家,行事最爲溫和多結善緣,但坐擁财富則居四閥之首。
千夜隻怔了怔,就認出眼前這名宋閥七公子确實是當年黃泉訓練營的同窗,但是宋子甯成年後容貌變化不大,氣質卻是完全判若兩人。
周圍人都在悄聲議論這位如彗星般崛起的宋閥新秀,宋子甯行事極爲低調,一直到宋閥公布繼承人候選名單時,才突兀地出現在人們視野中,就連今天參加春獵的世家望族都很少有關于他的資料。
宋子甯走入廳堂,衆人立刻紛紛圍上,招呼寒暄,哪怕幾百年前與宋家的一點關系都被一些人拿出來,當成套近乎的由頭。
宋子甯的微笑如春日微風,輕暖醉人,一些貴女望着他開始露出傾慕之意。他邊走邊一一應答,簡潔有禮,不讓一人落空。但留心觀察會發現,其中隐隐有親疏之别,世家子弟得到的重視明顯要比士族多些,世家排名靠前的,和宋閥關系近的,則更會得到更多的時間和更關注的目光。
這些細節最是考究一個世家子弟的社交能力,宋子甯不但禮儀周全,沒有疏漏,難得的是毫不拖沓,轉眼間就将成群的人一一應對過去,充分顯示了宋閥核心子弟的底蘊才幹,讓在場許多年長一輩的人物都暗自點頭。
“我很讨厭這個家夥!”琪琪在千夜耳邊輕聲說,似乎知道他心存疑問,又說:“因爲他身邊的女人很讨厭。”
千夜這才注意到宋子甯身後跟着數名少女,其中赫然有葉慕藍,但另外幾人與宋子甯偶有交談,神态親密,關系似乎也不一般。盛裝的葉慕藍,愈發顯得氣質出衆,她緊緊跟在宋子甯身後,神态清冷高傲,對着周圍一群士族和小世家子弟,連眼角都不曾掃過去一下。
宋子甯遠遠看到了琪琪,當即含笑走來。他大步走到琪琪面前,目光忽然越過她,停在了千夜臉上,那仿佛從來不會變化的溫潤笑容突然凝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