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李昂伸出手來，大聲道：“清毒丹呢？拿來！”她才突然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慌亂地把手中的藥遞過去，就見他張口将那清毒丹咬下半顆，含在口中咀嚼幾下又吐出來，小心翼翼地敷在了自己的傷口處……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體内的毒血已經被他全部都吸出來了。

她倒是不曾多想，此時的李昂反倒突然有些尴尬，拿着手裏的半顆清毒丹，他猶豫了一下納入懷中，然後又從懷裏摸了另外一顆出來，遞給楊珺兒，道：“吃下去吧！”

說着，他在自己身上看了看，見自己渾身上下的衣服便沒個幹淨整潔處，不由有些苦惱，到最後才戀戀不舍地從懷裏掏出一方幹淨手帕來，小心翼翼地将楊珺兒那裹了傷藥的腳踝傷口包了起來。

然後他拍拍手站起來，長長地出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無比艱巨的任務一般，道：“弄完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三天之内應該就可以好了！”

說完了，他又想起什麽來似的，探手入懷取出剛才收起來的那半顆清毒丹遞過去，道：“這半顆我留着也沒用，你要是不嫌髒，留着換一下外敷也好。”

這一次楊珺兒沒說什麽，隻伸手接過去，擡起頭來認真地看了李昂一眼，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

痛哭過一場之後，楊珺兒擦幹眼淚，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接下來，等楊珺兒穿好鞋襪之後從山坡上下來，李昂很快就在附近找了一處相對隐蔽安全的山洞，又獵了兩隻山雞收拾幹淨了拿回來，随後便升起火來，準備烤山雞來果腹。

此時天已過午，李昂早就餓了，山雞烤好之後，他拿了一隻抹上鹽遞給楊珺兒，又把禹王之匕也遞給她，自己卻是直接扯下一根雞腿，大口撕咬起來。

楊珺兒在山間狂奔一日有餘，隻顧逃命，根本不敢停下來獵東西吃，按說早就該是餓極了的，但她吃起東西來仍是極爲秀雅：拿匕首割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往嘴裏送，閉上嘴巴來慢慢地咀嚼，從頭到尾，通不曾發出任何聲響。

隻是當最後李昂打了山泉水進來，兩口水灌下去，她卻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飽嗝，才叫李昂知道，其實剛才她吃得已經很急了！

雖然在李昂看來，人吃飯打個飽嗝不算什麽，但楊珺兒仍是很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龐。

等到她吃完飯又休息了一陣子，李昂這才對她道：“這裏距離白雀山城，大概還有近兩百裏路程，楊姑娘你的腳踝上有傷，我看這樣，咱們就在這附近休息一晚，明天大約你的傷口也就不至于影響行動了，咱們到時候再啓程回白雀山城去，如何？”

楊珺兒聞言當即擡起頭來看着李昂，想要點頭，卻又猶豫了一下，隻是問：“李……公子，這就要回去了麽？”此時的她，已經知道了李昂的名字，隻是她執意不肯直呼李昂的名字，李昂也由得她。

李昂聞言點了點頭，楊珺兒見狀卻是低下頭去，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沉思，許久都不曾再次開口說話。

李昂見狀，便幹脆起身走出山洞去，先是登到高處仔細查探一番，發現這附近應該是沒有什麽靈獸，這才飛速地掠下山去，找到了先前采摘金玲草的地步，将那裏的金玲草一一采集起來，然後又去将山坡另一邊的醉仙草也采集一空，這才去獵殺了幾隻野兔作爲晚餐，遠遠地跑到附近一條小溪的下遊去把野兔剝好洗淨了，這才轉身回去。

晚飯自然就是烤野兔了，在這大山之内，本就沒有什麽好挑剔的，能有新鮮熱食可吃，已經是難得的享受，更何況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李昂燒烤野味的技術還算不錯，因此這頓飯吃的也還算是有滋有味。

隻是從頭到尾，除了當李昂把烤好的兔子撕下一條腿遞過去的時候，楊珺兒說了一聲“謝謝”，随後便再也不發一言，吃完了，喝些山泉水，仍舊隻是一聲“謝謝”，随後便仍是自己一人縮在山洞一角，低垂着腦袋，安安靜靜的、不說也不動。

當天晚上，楊珺兒就在山洞裏休息，李昂則守在山洞門口，爲兩人警戒。

這一夜，李昂隻是聽到山洞内傳來楊珺兒輾轉反側的聲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都已經蒙蒙亮，裏面才終于傳來楊珺兒那細微而悠長的呼吸聲。

情知她在糾結些什麽，李昂也隻能在自己心裏微微地歎口氣。

畢竟這一次到燕靈山脈是他們兄妹二人一起來的，而現在她要回去了，她的三哥楊行雨卻還流落山中、生死不知，而且那還是因爲要救她脫離險境因此以身作餌的緣故。想來楊珺兒哪怕再不懂事，隻要是稍有一份人心的，此時定是心中愁腸百結。

…………

日光高起時，李昂出去打了獵回來，楊珺兒已經醒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山洞裏，而且還學着李昂昨天的方式，把火升了起來。

這一頓早餐，再次吃得沉悶無比，而且那股饑餓的感覺漸漸消退之後，楊珺兒今天的食欲似乎是很不好，隻是簡單吃了幾口，便停了手。李昂偶爾看過去時，能發現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似乎是昨夜偷偷哭過？

吃罷東西，李昂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出去打了山泉水來。又是如昨日那般，楊珺兒接過水去道了聲謝，喝了兩口就很快還回來，然後便不再說話。

等李昂把一切都收拾停當，火也澆熄了，道：“楊姑娘，咱們該上路了。”她才終于擡起頭來，靜默地看了李昂片刻，她緩慢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李公子，珺兒隻怕是不能随你一同出山了。”

李昂聞言訝然，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不走？”

楊珺兒坐在那裏看上去嬌嬌弱弱，但神情卻無比堅定，點了點頭，道：“以前都是珺兒不知好歹、無理取鬧，還望李公子不要見怪。公子的援手之義、療傷之恩、護送之誼，珺兒萬死難報。隻是眼下，請恕珺兒莽撞任性，不能跟李公子你一起出山去了……”

李昂聞言眉頭微蹙，卻聽她繼續道：“……三哥是受了我的負累、又是爲了救我保護我，這才負了傷、生死不知。珺兒雖柔軟不堪事，卻又怎能抛下三哥，自己出山去？如果可能，煩請公子将身上所有能借的東西都借給珺兒，并替珺兒捎個口信回去。至于珺兒自己，卻是要留在這燕靈山中，不找到三哥，誓不罷休！”

她這一番話平平淡淡地說出來，聽在李昂耳中、心中，卻是自有一股铿锵之氣！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道：“恕我直言，這燕靈山中的靈獸，都非凡品，即便是楊姑娘你沒有負傷，應付起來怕也吃力，更何況你現在……”

李昂的話才剛說到一半，楊珺兒竟是莞爾一笑，直若豔陽初雪、又如桃李灼灼，掩口笑道：“其實李公子你也蠻會說話的嘛……珺兒雖然自小嬌蠻成性，但是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這山中靈獸的厲害，我也見識過，應付起來豈止是吃力……若是三級靈獸，我或許還可以勉強鬥上一鬥，若是四級靈獸，就隻有逃命的份兒了！說吃力，實在是高看珺兒了！”

說話間擡起頭來時，卻見李昂有些神情恍惚，隻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便情知是自己剛才突然一笑惹來的，臉上便不覺有些羞紅，重又低下頭去，咳嗽一聲，驚醒了李昂，才又道：“不過李公子放心，經由此劫，珺兒已明白這世間之險惡、這山中之兇險，行走山中時，肯定會加倍小心的。再說了，我是爲了尋找三哥而留下的，可不是爲了找死才留下的……”

從那一刹那的驚豔中回過神來，李昂也是不由尴尬地咳嗽一聲，然後才沉默地點了點頭。頓了頓，他的聲音轉趨低沉，道：“姑娘可曾想過，你三哥實力極高，又多次出入燕靈山，對山野生存，定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即便是無人搭救，相信他自己也能走出這片大山，但是姑娘你如果留下，卻是……卻是未必能真的找到你三哥，反而還有可能會把你自己也搭進去，倒不如我盡快送姑娘回龍歸城，到那時候，你們楊氏家族傾族出動，或許把握更大一些？”

楊珺兒聞言再次一笑，緩慢卻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倒真希望能像你說的那樣，我也相信三哥肯定會沒事。但是……如果事不遂人願呢？如果現在三哥正在山中掙紮求活，迫切需要有個人去幫他一把呢？從這裏，到龍歸城，太遠了，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十幾二十天，無論如何都是來不及的！所以，現在能去救我三哥，能去幫我三哥的，隻有我！”

頓了頓，她又道：“三哥爲了保護我不惜以身引狼，我爲了尋找三哥，又豈惜一死？”

“壯哉！”

聽她一個女孩子說出這般氣壯山河的話來，饒是李昂此前并不想跟楊氏家族有太多的牽絆和糾葛，此時也是忍不住爲之拊掌大贊、心中熱血湧動！

“既然姑娘有此豪情，在下既爲同鄉，又素來仰慕令兄風采，怎忍旁觀？便索性陪你往裏面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