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羊死了,大家一片安靜,很多人,特别是周玉文,他剛才去過周珮言家裏,聽到周珮言講周相珪最後吃了杮子的事情,心裏已經跟明鏡似的。
冷如蘭站起來,問周玉文:“周書記,剛才我們到周珮言大爺家裏時,他是不是講過周相珪回到家裏後吃了兩個杮子?”
周玉文猶豫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冷如蘭說:“這隻羊已經給我們講明了周相珪最可能的死因,從我們醫學上講,杮子吃進肚子會産生一種叫鞣酸的物質,這個鞣酸跟酒jing裏的乙醇會産生反應,生成有緻命危險的單甯,特别是人在空腹的時候,單甯的緻命xing更強。周相珪中午喝了酒,在李如東家裏睡了一下午,加上嘔吐,肚子基本舊空的,他肚子裏酒jing和杮子生成的單甯沒經多少分解,很快直接進入血液,奪走了他的生命。我們曾經做過科普宣傳,不要酒後吃杮子,可能這邊沒有宣傳到,大家不知道,還存在這種情況,以後大家一定切記。”
冷如蘭看大家不做聲,又說:“當然,這隻是我們做的推測,我們已經不能進行屍體解剖,隻能根據當事人的講述來盡可能真實地還原事情的經過,再做出推斷,至于是不是這個原因,肯定大家能在心裏做了個判斷。”
冷如蘭這番話說完,在場的人一片寂靜,大家誰都不說話。馬本坡年齡稍微大一些,本人參與過當年的械鬥,還爲此胸口上挨了一糞鏟,多年對龍頭村的仇恨就像留在胸口的傷疤一樣,聚集不散。羊死的那一刻,他的頭嗡的一聲,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就像當頭挨了一闆磚,腦子裏一片空白。這麽多年的仇恨竟然源自别人的冤屈,李如東妻離子散都是他們造成的,自己這些人是罪人啊。
馬本坡努力從控制着自己,從挫敗感中掙脫出來,他聲音低沉地說:“各位爺們,今天這個事大家心裏有數就行了,别往外亂說,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另外,也别告訴珮言大叔,我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衆人點頭贊同。
陸良問周玉文:“周書記,我們做的協定還算不算。”
周玉文望着馬本坡,馬本坡斬釘截鐵地說:“算,我們龍甲村的人說話向來算數。”
陸良也一臉凝重地說:“各位,龍甲村的人夠爺們,我也說句夠漢子的話,這事我們三個絕對不會對第四個人說起。”
馬本坡說:“這樣我們就謝謝你了,你們什麽時候準備好了接管子就來找我。”
陸良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掏出二百塊錢,塞到周玉文手裏,說:“這隻羊就算我買的了,肉可能有毒,埋掉吧。”
周玉文推讓着不肯收,馬本坡說:“你就收下吧,人家陸jing官的心意,下一次我們宰羊跟陸jing官一起喝酒。”
陸良豪爽地說:“好,等到引水的事辦完,我請大家喝酒。”
說完對小鄭和冷如蘭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待的時間長了也不好,就先走了。”
馬本坡說:“那我們就不送了。”
三人從周玉文家出來,上了吉普車,駛出龍甲村,陸良哈哈大笑,對冷如蘭說:“阿姨,您講得太好了,跟狄仁傑斷案似的。”
小鄭也說:“您用羊做活證,這一招真絕,我們以後辦案子還真是可以學習一下。”
冷如蘭笑着說:“你們倆就别給我戴高帽子了,這事啊,一是小陸的預感是對的,這不應該是一起故意殺人案,二來我做過宣傳,以前在農村也見過這種事,所以處理起來熟練,我可不是什麽狄仁傑。”
陸良說:“這事真的感謝阿姨了,對了,到了龍頭村您就不能再穿着白大褂,您得變個身份。”
冷如蘭說:“我就是個大夫,還有什麽别的身份。”
陸良說:“這次您要從白衣天使化身爲市公安局的領導,還有小鄭,我們要換jing服了。”
陸良把車子在路邊停好,從行李箱裏把二人的jing服拿了出來,鑽進玉米地裏。這玉米有一人多高,正在抽穗,兩人在裏面被擋得嚴嚴實實。
換好衣服後,二人出來,開車往龍頭村駛去。
還沒到龍頭村,他就先給呂大峰打了個電話:“呂書記,準備好你的野雞,炒幾個好菜,準備好酒,市公安局的領導來了。”
呂大峰一聽,重視得不得了,聲音都有些緊張:“多大的領導啊,我們自己炒的菜可以嗎?”
陸良笑着說:“領導不管大小,隻要能辦事就是好領導,現在的領導啊,大魚大肉吃多了,就想吃一下咱們地道的農家菜,你就放心吧,叫李村長他們幾個來。”
呂大峰說:“好好,我馬上打電話叫。”
挂了電話,陸良笑着說:“我說請你吃野味,那是不會騙你的,山裏正宗的野雞,如假包換。”
小鄭一撇嘴,說:“你還好意思講,害得我跟阿姨一起陪你演戲,還演成領導了。我可告訴你,我是公家的人,這事傳出去我丢了飯碗你要養我一輩子。”
陸良說:“沒問題,龍頭村這山高林密,養豬養羊沒問題,養你更沒問題。”
小鄭說:“那你就在這裏吃草吧。”
一路說笑着,很快車子就到了龍頭村,天已經有些黑了,山林間炊煙缭繞,一片安靜,村頭傳來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飯的叫聲,吉普車的聲音驚起林間一群飛鳥,撲喇喇地飛向遠處。小鄭由衷地說:“難怪你不願回去了,這裏的感覺真讓人浮想聯翩。”
呂大峰家裏已經亮起了燈,車子在村公所停下,陸良帶着二人往呂大峰家裏走去。聽到吉普車的聲音,呂大峰迎了出來,看到陸良帶着一男一女,女的端莊,渾身上下幹幹淨淨,男的斯斯文文,果然是大機關的形象,隻是這人太年輕,不像是什麽領導,倒是這中年婦女,舉手投足間有點領導的意思,趕快說:“歡迎領導來龍頭村檢查工神作書吧。”
陸良一聽笑了:“這黑天半夜的還檢查什麽工神作書吧,這是市局的冷處長,這個是派出所的鄭科長,兩個領導到了這裏就直接去了龍甲村,忙到現在還沒吃中午飯呢,怎麽樣,晚飯準備好了麽?”
呂大峰一聽是處長,更是尊敬,說:“飯做好了,有些簡單。”
冷如蘭微笑着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呂大峰一聽這市局的處長還挺平易近人,趕快說:“進屋吧,我們别在外邊站着了,快來吃飯。”
到了屋裏,李傳坤、李傳義、呂大路等幾個幹部已經在那裏等着了,一看幾個人進來,都站了起來。呂大峰介紹說:“這是市局的冷處長,這是派出所的鄭科長,這些都是我們的村幹部,村長李傳坤、會計李傳義,還有幾個小組長,快上座。”
三人坐下來,陸良見幾個人有些拘謹,就說:“冷處長不喝酒,我們就不爲難他了,鄭科長呢,年輕有爲,前途無量,酒量又好,來的時候一直說着我們這裏的野味,來,呂書記,我們可不能讓人家鄭科長不盡興啊。”
說完沖着呂大峰一使眼sè,呂大峰明白,這是要把小鄭拿下,趕快路到裏間屋抱了一箱酒出來。
小鄭一看,是當地的甯海特曲,城裏一般喝酒都喝這種,他有點怕白酒,推辭說:“我不太喝白酒,算了吧。”呂大峰說:“鄭科長,我這是存了幾年的甯海特曲了,一直藏着沒舍得喝,連小陸我都沒舍得給他喝過,你是貴客,我才拿出來,我一定要喝點。”
陸良說:“呂書記,我可真的有意見了,到你這裏吃過多少次飯還不知道你藏着私貨,我看一下。”
說完拿過來,一看,說:“好家夥,十年特曲,好酒啊。”
說完擰開瓶蓋,一股酒香撲鼻而來。這一般的甯海特曲就是度數高,酒味沖,但放上十年就不一樣了,真正糧食酒的醇香就出來了。
陸良不由分說,拿起小鄭的杯子,咕咚咚,就是一大杯,小鄭想攔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