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契機


一天,陸良正閑着給黑米喂食,這家夥現在已經成了家養動物,看到陸良回來親熱得不得了,在籠子裏亂轉。這段時間下來,讓陸良養得毛皮發亮,體型明顯發福,放在外邊不要說貓,怕是連狗都跑不過了。

陸良正在胡思亂想,外面跑進幾個人來,乒乒乓乓推開門,叫道:“陸jing官,呂愛東這個雜種,拉了印染廠的廢渣墊地基,他是不想讓我們活了,呂支書讓我來叫你。”

陸良一看這幾個人臉上滿是汗,跑得氣都喘不均了,一臉的焦急。

陸良問:“怎麽回事?”

爲首的一人抓住陸良的手腕子說:“走,你跟着我們看一看就知道了。”

陸良跟着這幾個人跑了出去,到了村子的zhong yāng,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裏,情緒激動地議論着,呂大峰與李傳坤都在。

呂大峰沖着陸良招了招手,陸良擠了過去。

這裏是個大的池塘,夏天雨水多的時候,流不出去的水會聚集起來,流到這個池塘裏,它就像村子的肺,避免了雨水大時村子被淹。

現在雨水少,池塘是幹的,呂愛東的就在池塘的前邊,這段時間他都在開着拖拉機運土,填自家屋後邊的池塘,準備在填出來的地方,再建上一排房子。

池塘本來就是村子裏的,沒誰可以拿來做自家的宅基地,所以村民們對呂愛東的做法很有意見。呂愛東是個xing孤僻的人,平時不愛跟人說話,但誰要是惹了他,拿起鐵鍬鎬頭就跟誰拼命,所以村子裏的人忌憚他三分。但這次村子裏的人被激怒了,因爲他現在用來填地基的不再是土,而是從下邊龍甲村印染廠拉來的廢渣。

靠近池塘,陸良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沖得他捂了一下鼻子。

隻見呂愛東握着一把鐵鍬,穿着雨靴,站在一灘藍綠相間的爛泥堆裏,臭味正是從這攤爛泥裏發出的。爛泥已經不少,看來已經運了幾車了。呂愛東站在那裏,相當沉靜,像一頭被逼到角落的孤狼,盯着衆人,眼神裏透露出兇光,仿佛随時準備做出緻命一擊。

幾個圍着他的人指着他叫喊:“呂愛東,你真是讓錢蒙住了良心,你可知道這東西有毒,會害了我們,也會害了你啊,你離得最近,肯定你受的毒害最大,趕快拉出去。”

呂愛東就是不說話,默默地站在那裏。

後面的幾個人見他無動于衷,恨恨地說:“砸死他個缺德玩意兒,不管别人死活。”有人也跟着起哄,呂愛東攥緊了鐵鍬,現場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别看大家都是一個祖宗,輪到生命攸關的問題,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呂大峰對陸良說:“你看,這是從下邊印染廠運來的,廠子沉澱池裏的廢渣,人家一車給他五十塊,他不光能墊地基,還能掙錢,可這東西肯定有毒,你聞聞這味,臭死人。”

陸良明白,按規定,這些廢渣印染廠是要出錢來做無毒處理的,但他們爲了節省成本,利用老百姓愛占小便宜的心理,把這害人的東西運到了這裏。想到此,他扒開幾個站在前邊的人,擠到最前邊。

看到陸良,幾個村民紛紛說:“派出所的來了,把他抓走。”

看到穿jing服的陸良,呂愛東沒有絲毫怯意,狠狠地盯着他。

陸良對他說:“愛東大哥,你怎麽這麽糊塗啊,你這是犯法你知道麽?”

聽說自己犯了法,呂愛東一愣,甕聲甕氣地說:“我拉點土來墊地基犯的哪門子法?”

陸良說:“你是不知道啊,你從印染廠拉來的這些東西是有毒的,我們的環境保護法明文規定,印染廠是要去毒後才能處理的,他們是不是給了你錢?”

呂愛東沒吭氣,旁邊有人喊:“給了錢,一車五十,不信你問他自己?”

陸良逼視着呂愛東,說:“愛東哥,你是上了當啊,你知道這東西放在這裏會有什麽影響嗎?”

他一指爛泥裏滲出的髒水,這些水汪在陽光下蒙着一層七彩的水膜。

陸良說:“這裏都是用來染sè的化學藥品啊,滲到地下,就會污染我們喝的水,以後水井裏搖上來的水就不能喝了,我們就得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我們生活了多少輩子的地方啊。”

村民們光知道有毒,還不知道這毒到底有什麽危害,聽陸良這麽一說,眼睛都紅了,有幾個指着呂愛東大罵。

呂愛東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樣的錯誤,臉上開始出現惶急的神情,眼裏再也沒有了兇光,如果後果真的像陸良說的那樣,那他可是龍頭村的罪人啊,他用求助的眼光望向了陸良。

陸良說:“愛東哥,你可千萬不能再拉了。”

陸良一句一個哥,道理講得又真誠,說得呂愛東又後悔又害怕,這個倔強的漢子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陸良奪過他手中的鐵鍬,說:“上來吧,愛東哥,我們想辦法。”

呂愛東像個聽話的孩子,乖乖走過來,站在陸良身邊。

陸良對群情激憤的村民說:“這件事我跟支書會去跟印染廠協調,讓他們賠村裏的損失,大家不要急,先回去吧。”

衆人還是圍在池塘邊上,氣憤地議論着,語氣裏又充滿了擔憂。

陸良拉着呂愛東從池塘裏爬了上來,走到呂大峰的身邊,說:“書記,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吧。”

陸良、呂大峰、李傳坤、李傳義四人帶着呂愛東往村公所裏走,路上,呂大峰越想越氣,沖着呂愛東屁股上就是一腳,罵道:“你這個犟驢子,不讓你墊你偏墊,惹禍了吧,你怎麽對得起呂家的祖宗。”

呂愛東是呂大峰的堂侄,剛才人多,呂大峰想袒護他也不可能,看到大家恨不得吃了他,心裏爲他捏了一把汗。多虧陸良出面把他救了出來,不然紅了眼的村民還不知怎麽收拾他,他是又氣又急,現在終于解脫了,踢上他一腳一來是發洩一下情緒,二來也算是裝裝樣子。

呂愛東做錯了事,加上又是晚輩,沒敢反抗,低着頭往前走。

到了村公所,呂大峰說:“這事你看怎麽辦,真有這麽嚴重啊?”

大家都關切地望着陸良,陸良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是這樣的。”

李傳坤瞪了一眼呂愛東,問陸良:“那怎麽辦啊?”

陸良說:“這事我們分兩步走,先把愛東哥家的地下地下水送到市質檢站檢測一下,看有沒有污染,第二步,我們找印染廠要求賠償。”

李傳坤原本就黑的臉現在更黑了,他咬着後槽牙說:“好,斷了我們的水,我們要跟他拼命,要讓他們賠得關門走人,你看龍甲村那些人一天天牛得要上天。”

陸良說:“這事還不能這麽鬧騰,要想得長遠一些,如果水真的污染了,不能喝了,我們怎麽辦?”

陸良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大家面面相觑,因爲他們誰也不認爲這麽幾車廢渣會斷了他們喝了幾百年的地下水,隻是想着讓印染廠多賠點錢。

呂大峰說想了想,說:“怎麽辦,讓他們賠。”

陸良問:“怎麽賠啊?”

呂大峰又傻眼了,大眼珠子望着陸良。

陸良這才把話題重又引回到引水上,說:“我說句不幸的話,如果真的污染了,我們隻有引自來水了。”

三個人聽了,琢磨了一下,隻能這樣了,總不能全村的人都搬走吧,這是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不能搬,再說要搬,又能搬到哪裏去呢,全村幾百号人,哪裏能容得下啊。

大家都拿眼睛盯着呂愛東,恨不得用目光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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