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良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難受,他索xing穿衣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甯靜的早晨,東方已經是一片光亮,飄着一層絮狀的雲朵,被鑲上了金邊。山上的樹林上纏繞着淡淡的晨藹,絲絲透明,若隐若現。正是做早飯的時間,家家的煙囪裏徐徐冒着青煙,成柱狀飄向高處,彙集起來,與林間的晨藹交織在一起,讓村子仿佛坐落在雲間。山林裏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清脆悠遠,還有村頭的雞鳴狗叫聲大山間回蕩。空氣清新得似剛下過雨,夾着水氣,撲面而來。陸良隻深深地呼吸了兩口就停住了,有點怕這種甜甜的香醇會把自己醉倒。
陸良沿着村中的小路信步往前走,隻有勤快的主婦們起來做早飯,其餘的人都還在睡夢中。陸良走到村子東頭,看到一處院子。院子小小的,隻有兩間房子,房門已經打開了,透過矮矮的籬笆牆,可以看到院子中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正聽力地搖着辘轳。好不容易搖上來一桶水,她彎下腰,把水桶提了出來。可以看得出來,把水提到地面,已經耗盡了她的氣力,她把水桶放在井口,一手扶在辘轳上,一手扶腰,重重地呼吸着。
陸良看得心痛,快走幾步,走到院子裏。老人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看到進來的是陸良,笑着沖她招了招手,還在大口地喘着氣。
陸良笑了笑,提起井邊的水桶,走到屋裏,把水倒進水缸裏,又返井邊,重新搖出一桶水,直至水缸裏的水沒到缸沿,再也裝不下。
陸良說:“大媽,明天早晨我再來給你打水,以後早晨沒事我都會來,你有什麽事做不動了,就讓人到村公所叫我。”說完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牆上的ri曆上。
老人感激地要拉他吃早飯,陸良推辭着,走了出去。
盡管做了件好事,但陸良心裏卻高興不起來。自己可以幫一個老人,但别的老人呢,現在的年輕人以後又會變成老人,靠自己這種方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呢。
陸良一邊沉思着,一邊走回到村公所。走到呂大峰家門口時,陸良想:爲什麽不把村子裏的積極xing調動起來,将自來水引進來呢?
有了這個想法,陸良一陣興奮,這裏民風很好,外人又少,自己在這裏基本上沒什麽事,與其這樣整天無所事事地閑着,不如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如果能幫村子裏把水引進來,也是積德啊。
陸良高興地去敲呂大峰的門。
門開了,看到陸良大清早滿臉興奮地站在門口,呂大峰一臉的疑惑:“起這麽早幹什麽,是偷雞去了還是摸狗去了?”
陸良笑着說:“都不是,做好事去了。”
呂大峰揉了揉眼睛,說:“你能做什麽好事,給寡婦挑水?還是給小媳婦揉腳?”
陸良沒說話,跟着呂大峰走進了屋子裏。呂大峰已經做好了早飯,小米煮地瓜,呂大峰給陸良打了金黃的一碗。
陸良端起來,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陸良贊了一聲,書記做飯真的是好手藝。
呂大峰說:“好手藝談不上,農村的粗茶淡飯。”
陸良說:“村長,我有個想法,想幫咱們村子把自來水引進來,你看怎麽樣。”
出乎陸良的意外,呂大峰對此事似乎熱情不高。他把飯碗一放,說:“這事你就省省心吧,沒這麽輕松,老弟。”
沒想到呂大峰是這種态度,陸良說了一句:“難怪村子的水老進不來,你這個帶着人的态度都不行。”
呂大峰一聽,兩隻環眼瞪得老大,嗓門也高了八度,挺直了腰杆,說:“不是我态度不行,是整個村子人的心早就涼了。以前zhèng fu老喊要引水,結果我們集了五萬塊錢,交到zhèng fu,到現在沒有下落,你讓我給村子裏的人怎麽交待,再去提引水,誰還願意跟着幹?”
陸良一看呂大峰有些激動,知道這事說到了他的痛處,趕快平息一下他的情緒,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書記,不是說你态度不對,是zhèng fu的做法不好。”
呂大峰這才平靜下來,歎了口氣說:“說句心裏話,我哪裏不想把這水給引進來。神作書吧爲村子裏帶頭的,又都是老少爺們,看着别的村子都有了水,就我們沒有,我也覺得心裏有愧。”
陸良趁勢說:“那麽我們可以想辦法啊。”
呂大峰低着頭說:“想什麽辦法,主要是沒錢。”
陸良問:“那麽你們有沒有算過大體需要多少錢?”
呂大峰說:“我們當初算過,算上材料費,施工費,可能要七十萬吧?”
陸良一皺眉頭:“這麽多?”
呂大峰說:“你可以算一算啊,水管子一百塊錢一米,我們最近就是從龍甲村接過來,最少要三公裏,光管子的錢就是六十萬,還有接頭,水龍頭,施工費,沒有八十萬,想都不要想。”
第九十四章
聽呂大峰這麽一算,陸良的心有點冷,但他轉念一想,都說這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七分意志,三分辦法,隻要決心要把這事辦成,就有希望。事情容易的話,問題早就解決了,也不會擺在他陸良的面前。想到這裏,陸良的勁頭又上來了。
陸良說:“辦法都是人想的,隻要我們有了錢,就可以慢慢解決問題。”
呂大峰反問了一句:“是啊,可是錢從哪裏來啊?”
陸良撓了撓頭,突然想起雷永青那裏還有五十萬,本來打算拿給草海邊管站建營房的,後來自己的事黃了,錢也沒有從雷永青那裏拿。雷永青已經答應過他,将這筆錢給他留下來,以後有什麽事需要,可以再拿來用。
憑他跟雷永青的關系,這五十萬應該是沒有問題。村子裏集了五萬,如果再能從區裏邊争取來一些,那麽這個問題基本上就解決了。
想到這,他跟呂大峰說:“錢的問題我來解決,保證沒問題。”
呂大峰不相信地看了看陸良,他不明白這個年輕的jing察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但這個外來人積極解決與自己毫不相幹的自來水問題,還是讓他感動。
陸良胸有成竹地說:“怎麽,不相信我啊,你去召集人,我們開個會。這個事情光有錢還不一定能解決得了問題,還要人心齊,人心齊,泰山移嘛。”
呂大峰将信将疑地說:“你不是開玩笑吧,别我叫來人,你拿不出辦法,我可不好看啊。”
陸良笑着說:“去吧,我說有辦法就有辦法。”
呂大峰這才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不情願地走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李傳坤還有幾個小組長聽說要商量引水,态度都不是很積極。李傳坤借口要到地裏幹活,不想來。誰願意再去撿這塊燙手的山芋,前幾年因爲集資的錢差點沒鬧出人命,現在時間久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又要提這件事,那不是閑着沒事去捅螞蚱窩麽?再說了,村子裏的人喝了這麽多年井水,還不是一樣過ri子,反正大家都是喝一樣的水,誰活得長,誰活得短,那是命,閻王爺早就在生死簿上寫好了的,這是他的心态。
幾個小組長更不願意,呂大路直接說,如果水引來了,人家會說這事早該解決了,沒人會說咱的好。以前集資的時候咱還不是小組長,現在咱拼死拼活去引水,去還别人的帳,那不是傻瓜嘛,再說這事還不一定能成,管這份閑事做球。
最後呂大峰火了,罵了娘:“你們這些縮頭烏龜,人家陸良是個外來人,都熱着心替咱們想辦法,挑頭去做這件事。人家是爲什麽?人家工資是國家給的,不會從我們村委會拿走一個大子兒,還不是想解決我們的難題,不然人家天天睡大覺不是更自在?自家的事我們自家人先倒縮了頭,不是讓人家笑話。再說聽陸良說話的意思,他可能找得到錢,如果大家齊心,有他挑頭,說不定這個事就解決了。這可是爲了後代子孫做的好事了,不然我們的後代世世代代都要喝這地下水,在别的村子面前擡不起頭來,他們可是要罵我們的啊。”
看呂大峰發了狠話,這些人才不情願地到了呂大峰的家裏。
這些人在桌子前坐下,要麽低頭抽煙,要麽喝水,誰都不擡頭看陸良,也不說話,大家一個态度,這事是你挑的頭,不是我們自願的,到以後搞不起來,村子裏鬧起來,可不要怪我們。
陸良一看大家這個神情,就知道了他們的想法,心裏有些不快,這事本來就跟我無關,我現在給大家挑這個頭,你們反倒躲了起來。
但他知道這件事遺留了這麽長時間,是個大難題,大家沒有太多的辦法,畏難是正常的。既然決心要做這件事,就不要計較這些小事情。
陸良清了清嗓子,笑着看了看大家,說:“呂書記叫大家來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了吧。”
所有的人都沒吭聲,陸良說:“看來大家的積極xing都不高啊,沒事,今天叫大家來,就是聽聽大家的意見,商量一下這個事能不能做,大家先說說吧,自個兒是怎麽想的。”
李傳坤畢竟是村長,年齡也大,舔了舔往外突出的兩個門牙,說:“陸兄弟,你這一片好心我們是心領了,但我也說實話,村子裏沒錢,還指望山上那些樹長成了賣了錢再去解決這個問題,可你也看了,這樹成材還早,現在砍了也賣不上好價錢,又可惜。上邊也不給錢,這個錢的問題解決不了,水是引不來的。我們都是山裏人,不懂得咋個跟跟那些當官的打交道,不曉得咋個整到錢,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太難了,兩眼一抺黑,跟登天一樣難啊。”
陸良聽了點了點頭,村子裏的老百姓,是沒有太多的門路,他說的是實在話。
呂大路等幾個小組長聽到李傳坤說喪氣話,也都跟着擺了一堆的難題,反正就是這事太難,靠幾個村幹部,是不可能做成了。
呂大峰也不表态,也不用他說了,這些人說的都是他的想法。見村子的幹部沒有積極xing,陸良空有一腔熱情,也是做不成事,隻得苦笑着對呂大峰說:“呂書記,不好意思了,讓你白忙一趟。”
呂大峰歎了口氣說:“不好意思啊兄弟,引水這事是傷了百姓的心啊,沒有絕對把握,誰也不敢提這事。”
引水這事就這樣暫時放下了,陸良在一天天的無聊中苦度着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