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峰把每個人面前的杯子倒滿酒,停頓了一下,說:“各位老少爺們,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是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從公安局下來的jing官,陸良。”
陸良站起來,沖着大家笑着微微點點頭。
呂大峰接着說:“我們龍頭村是全市有名的落後村,山高皇帝遠,平時出了什麽治安問題,公安局裏也管不上,隻有靠我們自己解決。現在,公安局考慮到我們的困難,在我們龍頭村單獨成立了jing務室,這位陸良jing官以後就常駐我們村了,以後有什麽糾紛啊、矛盾啊,都可以去找他解決。”
在座的各位看了陸良一眼,什麽眼神都有,有懷疑的,不知道這個年輕的jing官到了這裏能給他們解決什麽問題。有的是輕蔑的,因爲他們知道到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的人要麽是沒關系的,要麽是得罪了人挨整的。
陸良把大家的神情看在眼裏,沒有說什麽。
呂大峰指着坐在自己旁邊一個幹瘦、臉小小的,皮膚跟鍋底一樣黑,留着兩撇小胡子,兩顆大牙往外突出的人說:“這個是我們村的村長,叫李傳坤。”
李傳坤跟呂大峰一般年紀,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陸良,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陸良看他一雙小眼睛轉來轉去,臉上神情yin晴不定,知道這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農村人表面看起來憨厚,其實心多計算,能幹上村長,那不是一般的人物。
呂大峰又指着坐在李傳坤旁邊的一個中年人,這個中年人留着闆寸,一臉的陽光,身材均稱結實,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利索勁。
他沖着陸良笑了笑,笑得很深,露出眼角深深的皺紋。
呂大峰說:“我們的會計,李傳義,跟村長是本家兄弟,當過兵。”
陸良也笑了笑,說:“難怪李會計這麽jing神,原來是當過兵的人,兄弟我也當過兵,隻是半路出家,沒有像大哥這麽深得部隊jing髓。”
李傳義笑了笑,沒說話。
呂大峰又介紹了一下其餘幾個人,都是各村民小組的組長,陸良沒能一一記上名字,但都點頭打了招呼。
介紹完了來人,呂大峰看着陸良說:“陸jing官,把酒倒上,我們開始整。”
呂大峰快五十歲的人了,還一口一個jing官,叫得陸良不是很舒服,就說:“呂支書,各位大哥,陸良來到龍頭村,跟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後還少不了要麻煩大家,如果大家不見外,就叫我一聲兄弟吧。”
呂大峰看出陸良雖然是個jing察,但不是那種滿肚子歪歪腸子的人,就說:“好兄弟,你的脾氣我喜歡,那麽到了這裏今後就是家了,在家裏喝酒就按我們這裏的規矩。我先領三杯酒,傳坤再領三個,然後大家單獨表示。”
陸良看了看眼前的杯子,這種農村常用的喝酒的杯子,口不大,但肚子是圓的,一杯下去,差不多快要有一兩的量,按呂大峰說的規矩喝下去,今天少說也要喝一斤多。但他知道,在農村開展工神作書吧,不跟這幫地頭蛇搞好關系,那是寸步難行,而搞好關系最好的辦法就是喝酒。農村人也有他的好處,小心眼多,但隻要把你看成是自己人,還是實誠的。這個呂大峰是個爽快人,可以多結交。
想到此,陸良一杯酒杯,說:“在座的所有人中我年齡最小,又是剛來,怎麽喝當然是各位說了算。”
呂大峰把酒給陸良倒上,拍了一下大腿,說:“兄弟是個爽快人,就這麽定了。”
李傳坤拿起酒杯看了看,不yin不陽地說:“我們這裏喝酒是這個規矩,但我可不敢跟支書站一個高度,我領一個就可以了。”
呂大峰一把拿過他的杯子:“每次喝酒都是你的嘴官司最多,每次都是你喝得多,這麽好的酒量不喝還不是浪費了,力氣都留着晚上給老婆子了。”
不由分說,給他倒滿了酒。
李傳坤笑着說:“你這個支書,就是霸道,連喝多少酒都是你說了算。”
陸良看得出來,這個李傳坤心裏對呂大峰并不服氣,呂大峰貌似粗魯,其實語氣裏都在跟李傳坤套近乎。
陸良在心裏感歎一句:看來村支書也不好幹啊,還是要處處想着維護班子團結。
李傳義看村長支書都倒滿了酒,也沒說什麽,笑嘻嘻地把用兩根手指扶着杯子,讓呂大峰把酒倒滿。看來這個人是八面玲珑,誰也不得罪。
其餘人也都倒滿了酒,呂大峰舉起杯子,說:“來,第一個酒讓我們歡迎陸兄弟,你能不怕辛苦,到我們這個山窩窩裏來,就是勇氣,就是看得起我們山裏人,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來幹了,不幹是孫子。”
聽了最後一句話,陸良差點沒笑出來,這個支書,一把年紀了,說話還真是可愛。
衆人紛紛舉杯,一杯酒入口,陸良感覺像一團火,從口中直燒到胃裏,火辣辣的,心說:這酒度數好高。
呂大峰三杯酒領完,陸良也是三杯酒下肚,開始覺得這肚子裏像有把刀子在攪動,連着喝了幾口水,才感覺好了些。
一開始光覺得酒難喝了,沒想到入口的茶水也跟平時喝的不一樣,雖然茶比較濃,得還是掩不住又苦又澀的餘味。陸良低頭觀察了一下碗中的水,他發現在碗底落着一層沉澱,像天上的浮雲一般,懸在那裏。陸良覺得這水的水質有問題,他同時還注意到,在座的幾位村幹部,無一例外,每個人的門牙上都像生了鏽一般,被腐蝕得露出一層層黃sè的牙垢。
他不好顯示出對茶水的嫌棄,硬着頭皮把水喝完。
喝完這碗水,又吃了幾口菜,陸良的胃裏才稍微好了一點。
輪到李傳坤領酒了,他舉起酒杯,說:“論能力我比支書差了一截,論酒量,我跟他也不能比,我領三次,每次一半,大家随意。”
說完,把酒杯往嘴唇上一碰,就放了下來,拿起筷子,從盤子裏掏了幾塊肥肉,大嚼起來。
看到李傳坤又在耍滑頭,小組長呂大路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李傳坤跟前,拿起他的杯子,說:“支書是叫你來喝酒的,不是叫你來吃飯的,你别壞了規矩。”兩個人年齡相仿,平時都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所以說話行事間少了那些客氣。
李傳坤不怕呂大峰,倒似乎對這些小組長有些忌諱,笑着說:“你問問支書當時是不是說來吃飯的。”
當地人召集人肯定是說吃飯,因爲大家明白吃飯肯定是要喝酒的,都說到我家吃飯去,從來沒有說到我家喝酒去的。
李傳坤是個機敏的人,會鑽空子,呂大路根本不跟他打嘴官司,拿着杯子,黑着臉說:“今天陸兄弟來到我們這裏,人家都不擺領導架子,你也就少擺譜了,你不喝,我就倒啦。第一杯我倒到你口袋裏,第二杯我倒到你頭上,第三杯我就直接倒到你領子裏,你信不信。”
農村人喝酒有這個傳統,有的人愛耍嘴皮子,你如果有本事把說得我沒詞了,我就喝,有的人是來硬的,你不喝我就亂來,總之一個目的,就是把酒讓别人喝下去,完了後誰也不會計較。
這個呂大路長得五大三粗,瘦小的李傳坤跟他來硬的是沾不到便宜的,無奈接過酒杯說:“我是怕你這個強盜了,我喝,我喝還不行嘛。”
說完,一仰脖子,把酒喝完了。他其實就是這種人,心裏想喝酒,但就是要難爲一下别人,以示自己有地位。
呂大路走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指着李傳坤說:“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傳坤的三杯酒領完,大家夥兒每個人都有半斤酒下肚了,酒量小的開始有酒意了,變得亢奮起來,紛紛過來跟陸良敬酒。陸良是來者不拒,等每個人都敬完了自己,又挨個回敬了一個。一夥人直喝到太陽西斜,到最後陸良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