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曆年才剛過,距離汪亞男的父親到臨江來應該還有一段時間,至少汪亞男自己是這麽說的,學校快要放假了,不少人都在爲即将到來的春節做着準備,與前些年最大的不同,今年的春節是要放假的,沒有人還願意過那個所謂的“革命化的春節”,一件事卻突然發生了,以至于張卲偉不得不放下所有的一切親自趕過去處理。
在來自農村的青年中,孫國盛要算是有文化的,人聰明,長得也不差,卻絕對要算是個丢三落四的人,起碼在他23歲以前就連他自己也不會否認,而在23歲以後,确切的說是在那一年的陰曆年與陽曆年之間的某一天之後,孫國盛再不會丢三落四了。一個人的習慣,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雖然根深蒂固,但是一次深入靈魂的當頭棒喝,卻足可以以四兩撥千斤的力量爲之改變。關于這一點,23歲前的孫國盛并不相信,23歲以後卻深信不疑,那一次刻骨銘心的經曆徹底粉碎了他從前的固執想法,或者說是粉碎了他丢三落四的習慣。
張卲偉還在日本時,孫國盛決定要去一趟羊城,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出國的确是有些遺憾,不過也不能總窩在臨江做個土包子,再說馬上就要過年了,也要爲下一年做些打算,去羊城走走看看,會有什麽商機也說不定,王英本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隻是文昌廟那邊實在離不開她,也就隻好神作書吧罷了。出門在外,各種證件介紹信一類自然是最重要的,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沒有了這些可以說是寸步難行,要是有什麽突發情況,例如警察盤查漏網的罪犯,沒有證件的往往便是首先的懷疑對象,即便是那些身家最清白無辜的,也不會因此受到格外的照顧,搞不好還會被帶到局子裏去蹲上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直到警察們搞清你是張三李四爲止。
對于讓孫國盛獨自出遠門,王英是不怎麽放心的,隻是幾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被鍛煉得十分果斷幹練,一些事處理得絕不比孫國盛這個大男人差。仔細,再仔細,要帶好證件,介紹信要收好,錢要裝好,還有糧票也不能忘了,要不然沒得吃。也許是重複的多了,孫國盛反倒是不大當回事了,何況他雖然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卻也從沒因此耽誤過什麽大事。
旅程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怎麽順利。也不知怎麽的,居然會坐過了站,沒有辦法隻得坐汽車再往回返,這讓孫國盛深切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沙丁魚罐頭,更糟糕的是那隻是一輛過路車,就在汽車剛到羊城市界時他便被毫不猶豫的趕下了車,樣子頗狼狽,他的那個人造革大旅行包還是被人硬生生的從車窗裏扔出來的。還有超過10公裏的路程才能進入市區,沒有路燈,更沒有指示牌,路況也極糟糕,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就這樣花了将近4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走進招待所時已經是淩晨了,樣子就别提有多凄涼了,好好的一雙皮鞋就這樣廢掉了,孫國盛還記得之前也隻是穿了3次而已。
夜深了,招待所裏安靜的令人身上發冷,原本還在打瞌睡的那個值班的女人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盯着孫國盛上下打量,這應該算是某種職業病,一雙近乎偵查員的眼睛,就好像是要把人的内心都看透,而且眼前這個家夥也實在是讓人懷疑——如果他不是拿着蓋了大紅章的介紹信的話。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就比較順利了,雖然沒有再遇到像佐藤清那樣的日本商人,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有兩三個香港客商有合神作書吧的意願,其中一個甚至表示過了年願意親自前往臨江實地考察一番,這讓孫國盛對未來充滿了信心,這還是在沒有張卲偉在的情況下他頭一次單獨談下大的合神作書吧項目,如此一來豈不是會讓大哥和李大山都對自己羨慕不已,父親和有财大叔那邊也一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的。
人是不能太得意的,太得意了往往也就意味着倒黴的事情會接踵而來。事情都辦妥了,要回臨江了,陽曆年已經過去了,春節可沒有人願意獨自在異鄉随随便便的吃一碗面就算是過了。才買了火車票,一路溜達這回招待所,隻是不願的一段路程,哼着歌,一會兒就到了。剛走到門口,右手習慣性的去摸應該是裝了身份證,招待所出入憑條和火車票的上衣口袋,卻隻摸了個空,也是,今天出來時是背着軍用挎包的,那一堆硬硬的東西一早就裝在挎包裏了,還害自己虛驚一場,想着,擡腿就要進門,這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明明是有背着挎包出來的,現在包在上面地方?左肩上沒有,右肩上也沒有,手裏更是空空的,要知道介紹信還有二百斤糧票和一些錢什麽的也都在那個挎包裏,就連要進自己房間的鑰匙也在裏面。孫國盛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所措,出門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還從沒遇過這樣的倒黴事。
就這麽傻乎乎的在招待所門口站了有五分多鍾,直到裏面的服務員實在看不過去大聲叫了他一聲,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這麽不進不出的站在招待所的門口有好一會兒了。孫國盛恍恍惚惚的走進去,有這麽恍恍惚惚的上了樓,好在的是樓下大廳的服務員沒有要看他的出入憑條。現在的他隻有趕快把房退了,然後背上行李馬上去火車站排隊買票,哪怕是一張沒有座位的站票他也要立刻上車走了,就是這樣他還要這麽不吃不喝的熬回幾千公裏外的那座城市,他已經算是彈盡糧絕了,畢竟原先的預算裏并沒有再買一張火車票的錢,而這些天他花錢也的确是有些太過于大手大腳了,何況他現在身上就連一兩糧票都翻不出來。
然而孫國盛還是失望了,沒有證件,他甚至沒辦法請服務員打開那間屬于他的房間的門,還被當成是可以分子扣了下來,好在的是招待所方面還算同情代理,同意幫他發一封電報。
于是,張卲偉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