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卲偉，聽說你小子發了？！”隻聽聲音，不用看見來人也知道，是江娜，從腳步聲判斷，應該還有其他人在。
“張軍長，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說話這麽風趣，不用問也知道是同班馬大偉，最近工人俱樂部有放《南征北戰》，這小子指不定看了幾遍呢，沒想到他居然把這麽經典的台詞用這兒了，也真湊巧了，張卲偉也是姓張的。
9月17日，張卲偉的羊血湯攤子開張正好一個月了。在此之前江娜的哥哥江援朝已經回部隊了，張卲偉沒有去送，隻是托人給他帶去封信，并再三強調那是很重要的信。趙樂樂回鄉老家下去了，張卲偉也沒有去送，據說走的時候相當的不情願，結果讓他老子抽出皮帶狠揍了一頓，也就乖乖上了車，真是世事無常，原本最不願去鄉下的人，最終還是趕上了上山下鄉的末班車，而且還是今年臨江軸承廠送出的唯一一個知識青年，隻是不知道當他回城的時候，到底算不算返城知青。唯一可以令他稍稍感到一點兒欣慰的是，馬上就是知青大返城了，換句話說趙樂樂并不需要在鄉下住太長時間。
進入9月以後，不少人都在傳言老張家的卲偉賣羊血湯賺了錢，還有人有鼻子有眼的描述說起眼看到那小子跟一個小妖精般的鄉下姑娘買酒，一買都是三斤五斤的，家屬區的小腳偵緝隊們言之鑿鑿，倆人準是早就滾在一處了，上街手拉着手，卲偉還給那小妖精買花呢。當然，這話最後也都傳進了張望城和趙淑芬耳朵裏，隻是相對要委婉一些。
趙淑芬可是一早就認準了許秀明做自己的二兒媳，突然有人橫插一杠子，這還了得，就在昨天晚上，與張望城一起來盤問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對于張卲偉來說這留言當真是可笑得離譜，人家女孩長得漂亮是真的，說人家是什麽小妖精可就太過分了，當然，要是自己前世那個年代，人家說不定還當是贊美呢。自己倒先也隻是知道女孩叫春妮，姓李，姓什麽還是她父親說的，至于來賣酒的，也并不總是春妮，倒是他父親來的次數更多些，而且春妮總是一個人靜靜地看書，就好像供着尊菩薩似的，根本不怎麽說話，就算自己有心勾搭，也要有機會才行。
對于兒子喜歡上了哪個女孩，張望城是不怎麽操心的，一來老二一向老實，再說他年紀還小，不着急，隻要不是做了什麽特别出格的事就不要緊，張望城真正關心的還是另一件事。比起之前，很多方面的要求已經不再那麽嚴苛，然而擺攤做生意仍然是被大家所看不起的，張望城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爲什麽會有那麽多的流言蜚語，當初之所以不反對張卲偉的決定也隻是無奈之舉，張雪年紀還小，暫時可以不用考慮，張建軍和張紅梅卻馬上就面臨着回城，加上張卲偉，家裏一下子有三個孩子要找工神作書吧，這幾乎是個不可完成的任務，至少對于張望城和趙淑芬兩口子來說是這樣的。張卲偉也許明年還有可能再去參加高考，這孩子學習一向不用大人操心，然而明年高考是否還會像幾年這樣，有誰又能說得清呢。自從生了那次病後，父子倆還沒有正經聊過天，事實上從前也沒有過，張望城卻看得出，二老的心思已經不在那上邊了，是不是受了很大打擊，張卲偉沒有說，張望城也沒有問。出去擺攤做生意是被人瞧不起的，既然他願意去做，就随他好了，總好過在家裏無所事事，那些本質不錯，後來卻學壞到處惹事生非的年輕人這些年張望城見過太多了。有一點是最重要的，擺攤做生意，張卲偉是不是真的能養活自己，對于張望城來說，這一點他一定要搞清楚，至于是不是真的就像人傳說的那樣發了财，兒孫自有兒孫福，張望城也不想管那多。
張卲偉自是沒什麽好隐瞞的。每湊過十塊錢，他就會拿去換一張大團結，現在一共八十張，還有一些毛票，八百零四塊三，他辛苦一個月的收入，還不算他給張雪買的鉛筆和練習本，也不算給朋友們準備的一些小玩意兒。
張望城看着那些錢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那可是比他一年的工資還要多出許多的一筆“巨款”，有那麽一會兒，他甚至懷疑兒子是不是幹了什麽不得了的壞事。
趙淑芬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多的大團結聚在一處，隻感到一陣的頭暈目眩，輕輕的拉扯了一下張望城，帶着一種求助似的目光，也許她還以爲自己是夢境之中，總感到那樣的不真實。
張雪倒是一直都知道二哥是真的有賺到錢，她最近得到的糖果甚至比過年時還多，二哥甚至托人去臨江市給她買了許久沒吃的薩其馬，也讓她在同學中狠狠的得意了一把，隻是就連她也沒想到二哥能有這麽多錢。
“那時候還是計劃經濟年代，做生意就是投機倒把，可能是要判刑，甚至要槍斃的，後來情況松動了些，可大家都不敢動的，如果誰敢動，那誰就賺錢了，因爲所有的機會都給他了。那時候生意大家都沒有在做，就他一個人在做，就可以把生意做得想不到的大，其中也包括了一些看似最不起眼的生意，也包括一些在此之後看似根本沒辦法做大的生意，賺錢看上去也就好像是撿錢那麽的容易。所有那個時代的有錢人，不是因爲精明，不是因爲能幹，當然，這些也都是必須的，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勇氣。”張卲偉還隐約記得前世聽來的這樣一句話，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可就是這句話支撐着他做生意，起早貪黑，不畏挫折，才走到這一天，當然，面對所謂八百塊的“巨款”，他也還沒那麽容易就滿足。
如果張卲偉還是從前的那個張卲偉，他或許會爲眼前這八百多塊感到歡欣鼓舞，當然，他更可能根本就不回去擺攤，可他現在畢竟是個重生過來，經曆過21世紀繁華的人，區區八百多塊對于他甚至不能算是第一桶金。他自然沒有忘記，要想不成爲别人的獵物甚至口中食，就隻有讓自己成爲站在食物鏈金字塔頂端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