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番外:蜉蝣夢


《[陸小鳳]世子難爲》最新章節...

又是一年冬雪降臨,晶瑩的雪花洋洋散散的飄落而下,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大地上,似是一層銀霜。

年幼的孩子們禁不住雪的誘惑,紛紛穿好厚厚的棉襖飛奔出門外,招呼各自的小夥伴堆起了雪人,庭院中慢慢的都是孩童們發出的歡笑聲與洋溢的笑臉,即使小臉被棟得通紅,也仍然玩的樂不思蜀。

“又快到新年了麽。”

小鎮背後的山腰上,一白衣男子負手站在此地,目光卻是望着山腳下開始熱鬧起來的小鎮,他本是一名劍客,遊曆四方,正所謂十年磨一劍,他在沿途中不斷地磨練自己,終是到達了劍道的頂峰,然而,他卻發覺,頂峰之上除了高處不勝寒,再無它物值得留戀,隻有散不盡的孤寂。

最終,他在這安逸的小鎮旁住了下來,而住宿的地點,便是山上的雲間寺,這一住,已是三年之久,每日早起練劍,閑暇時便與主持對弈,或彈彈琴曲,冬日溫上一壺陳釀,靜賞雪景。

“恩?”

行走在回雲間寺的路上,他看到了堪堪被雪掩埋的華服青年,遂抱起昏迷的青年一同回了雲間寺,那額間的一抹朱砂痣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

翌日,青年便轉醒了,他睜眼時,隻模糊的看到了身邊的一抹純白,阡塵不染,于是他便知道自己還活着,是身邊的這位白衣男子救了他。

嘴邊慢慢的漾開一抹苦笑,他說:“我已是病入膏肓之人,你不必浪費藥材救我。”

白衣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默不作聲的将藥碗放在他的手中,然後推門離去。

青年看着手中冒着袅袅白煙的藥碗直愣愣的出神,手中的藥碗漸漸失去了熱度。

傍晚,白衣男子進來診脈,卻發覺青年裹在被子裏,桌上放着已經涼透的湯藥。

眉頭微微皺起,他倒掉涼了的湯藥,重新熬好了另一碗溫熱的湯藥回到屋子裏,掀開棉被,不由分說地将整碗藥灌進了青年的嘴裏,然後伸手拍了拍被嗆到的人,複又轉身離去。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每日都會端來新的湯藥,待青年喝下後才會離去。

青年見勸阻無效,也就随他去了,隻是每每飲下那無用的苦澀湯藥,嘴裏都會含上一塊男子備好的蜜餞,習慣之後,湯藥便也不那麽苦了。

主持捋着灰白的長須,笑眯眯的看着一切,眼眸中隐含着善與睿。

白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他淡漠的掃了一眼主持,周身依舊散發着清冷的氣息。

在男子的湯藥下,青年的身子好了些許,但仍是強弩之末,可或許是因爲心境的緣故,他開始不再卧床,偶爾與男子一起對弈,或是吹箫。

清晨,男子起的很早,他拿着一柄寒鐵長劍揮舞着驚鴻的劍法,帶起陣陣飛落的雪花,一角白衣翻飛,不染阡塵,三千青絲被一頂檀木冠束起,顯得一絲不苟,似是天邊飄缈的白雲,令人捉摸不透,用森寒的劍氣隔絕了周身的一切,就像身處在兩個世界。

青年倚在門框旁看着,感受着身邊凜冽而刺骨的劍意,他明白,這是一個寂寞的男人,同樣,也是一個沒有心的男人,他所擁有的唯有一片刺骨的寒冷,缺少了人應有的七情六欲,如傳說中真正的仙神一般,不食人間煙火,即使就在眼前,卻有着如鴻溝般無法跨越的差距。

神與人的差距,差之一步失之千裏。

散寒的劍意沒有消散,男子似乎并未發覺不遠處倚在門框上的青年,或許是發現了,但次數多了,就默許了青年的舉動。

當男子收回最後一招後,一直未曾打擾的青年突然出聲問道:“呐,你有後悔的事嗎?”

“每一把劍都是一往無前的,你可見過哪把劍是彎的。”

收劍回鞘,男子修長有力的手指隐入寬大的袖中,語氣仍是淡淡的,他就像是寒潭,無人能在這寒潭中留下痕迹。

“...是麽......”

動作一頓,青年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問了一個傻問題。

“劍不會彎,就如同我不會去後悔!”

微微偏過頭,男子轉身離開了院落,一身白衣幾乎要與那素白的飛雪融爲一體。

“不後悔啊......”

若有所思的望着白衣男子離去的背影,青年突兀的笑了,這笑容似乎掃除了所有的陰霾,曾經暗淡的眼眸變得明亮異常,散發出無法令人忽視的光輝。

“你,悟了嗎?”

主持走至青年的身邊,依舊是笑眯眯的摸樣,像是大肚彌勒佛一般。

“嗯。”

一下子釋然了,青年注視着空無一人的庭院,笑而不語。

後來,在漸漸的相處中,青年告訴男子,他曾出身世家,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因爲病情的緣故,家人一直對他異常寵溺,幾乎是無原則的寵愛着,但這樣,也令他如籠中鳥一般,失去了自由,可爲了不辜負家人的心意,他一直都并未提起。

直到他覺得自己已然油盡燈枯,再留下恐怕會令家人更加擔憂,比起見證他的死亡,或許失蹤還能留給家人一絲希望,所以他偷偷離開了家中,開始四處遊曆,卻因身體的緣故,才會在那一天昏倒在去往雲間寺的路上。

白衣男子鮮少搭話,隻是靜靜的傾聽着青年的描述,沒有任何的情感外露,有時會默默的望着窗外很久,卻并未起身離開。

終有一日,青年察覺自己大限将至,他隐瞞了自己身體的狀況,平靜的喝下了男子送來的藥,說:“我不想再走了,古刹是神聖的地方,我便于此終老吧。”

男子的眼神依舊沒有一絲波動,隻是淡淡的道了一聲“好”。

青年笑了,他突然提出想要明日去看日出,卻被男子以他的身體不便上山拒絕了。

“好了,隻是說說罷了。”

青年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透過微敞的窗子目送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内。

山腳下,由于新年将至的緣故,街道上好一片熱鬧的景象,鞭炮與爆竹的聲音爲這座平日裏安靜的小鎮填了幾分喧嚣之意,下山補給生活用品的男子獨自走在熱鬧的街道上,顯得愈發寂寥,于世,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沒有一絲色彩與溫度。

腳步微微一頓,男子的視線掃過身邊攤販上的大紅燈籠,待他回過神後,手中已經鬼使神差般的提了一盞精巧的紅燈籠,并且已經付過了錢。

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男子離開了這條喧嚣的街道,返回了雲間寺,并将那盞燈籠挂在了青年的門口。

深夜,主持突然敲響了他的房門,青年失蹤了,與青年一同消失的,還有那盞明亮的燈籠。

男子的眼眸終于有了點點波動,他推門而出,一路跑向了雲間寺上的最高峰。

當他找到那一抹搖曳的燈火時,已是黎明時刻,日出前最黑暗的光景。

在明明滅滅的橙黃光芒映射下,依稀能看到青年尤帶笑意的蒼白面孔,他靠在山頂的高松下,靜靜的睡去,不再醒來,終是沒有等到日出的時刻,沒能看到他向往的明日。

男子有那麽一刻晃神,他蹲□緊緊地抱着青年冰冷的身軀......

那一天的朝陽沒有升起,好不容易亮起的天空灰蒙蒙的,很快便下起了雨,那天的雨很大,隻聽見夾雜在風雨中依稀的哽咽聲……

【我不會哭。】

【我死的時候,你也不會嗎?】

【不會。】

很久很久以後,當繁華散盡,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後,白衣的男子手握一柄寒鐵長劍,獨自站在這座孤城的最頂端,靜默的看着明日升起,一與家人走丢的幼小孩童默默的走到他的身下。

“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叫什麽名字?”

孩童努力的擡起頭望着上面的白衣男子,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帶着滿滿的疑惑,額間那一抹殷紅的朱砂痣爲他平添一絲神聖。

“葉孤城。”

男子的瞳孔一陣緊縮,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隻記得自己守着一座孤城而已。

“原來你叫葉孤城啊,我是歐陽明日哦。”

孩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顔,毫無芥蒂。

“明日麽...真是個好名字......”

飛身而下,男子伸手揉了揉孩童柔順的長發,一張冷俊的面孔柔和了些許,隻是他放在孩子發間的手,卻是透明的......

多少年來,吾以劍問殺,以人請戰,劍鋒再利,斬不斷傾念劍聲,凝神再靜,止不了亂緒殘影,以生命點染一口血劍,餘韻勾響了哀歌,放眼隻賸燦花掩目。

一卷雪中聲,百年傾耳聽,雲收盡處,執手看天清,那雙眼,似是淺水倒映人世百态,在灼灼烈日下,逐漸蒸發,如同吾,早忘了你的容顔,卻又不斷追尋記憶的味道。

這個世上有三種雪融的聲音,以前吾隻聽得見碎與消,現在耳邊卻是不斷回響着第三種融雪聲調,那是一種抽絲的感覺,在每次剝落,便會激起心蕩回深,若能再聽見雪落,是不是充耳哀吟,就能再回來?吾到底失去了什麽?怎會感覺吾什麽都握不住了。

【吾累了,現在隻想這樣,坐在你的身邊陪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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