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那略顯疲憊的臉龐淡淡挂着笑意,看着它在門口來回打轉,不時跳起來用爪子拍着門把,見開不了門,又扭過頭來,朝他搖着大尾巴,興奮地叫了兩聲。
“原來你還認得回家嘛,我還以爲你想留在那寵物醫院裏,陪着小白一起玩。”穆赫故意說道。
都蒙裝傻地動了動耳朵,伸着舌頭,一雙漆黑的玻璃眸含笑望他,一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的樣子。
走進屋裏,燈光自動感應亮起,都蒙則一溜煙地徑直跑向它的狗屋裏。
穆赫緩緩上樓,推開二樓走廊邊上的房間,室内的花花草草一夜未照料,似乎有些焉了。
他拿起透明的特制水壺,從淨水器裏接了一壺水,挨着給那些溫室的花草們澆灌着。
想來,他也好久沒這般閑适,似乎自從遇見了她開始,自己那波瀾不驚,平靜得就要長草的生活如同闖入了一隻鬧騰的鳥兒般,忽然就不一樣了,甚至變得驚心動魄。
記憶深處,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是在那次跟小夥伴捉迷藏,誤入了鄰居家的地下室,誰知道,那裏面竟然就是鄰居殺人分屍的現場,他表面上是一位蠟像雕塑家,卻也是一位戀童癖者。他用零食誘惑小孩到他家,再将其分屍或者用糖水腌制,一部分吃掉,一部分做成蠟像。
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很大,他曾經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呆了七天七夜,于是在黑暗中,他的聽覺和嗅覺都更加敏銳,當他被救出來之後,他曾換上了創傷後遺症,曾一度失語失明,但他的鼻子卻也因此變得敏感,能夠分辨出常人所不能分辨的氣味。
第二次讓他感到害怕的,便是母親跳樓自殺。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依稀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很有名的醫生,但那時的他不知道心理醫生是什麽,他隻知道來找他父親看病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有的癫狂,有的緘默,有的不安,有的憤怒。
每每去到父親的辦公室,站在門外聽見裏面那病人傳出的咆哮聲和哭泣聲,他就感到不安,心裏隐隐有一種擔心,擔心自己的父親會不會變成和那些人一樣?
而後,父親閉門不見客,越來越頻繁地将自己關在小屋子裏研究着什麽,後來他的母親則也跟父親一起關在那屋子裏,有一次父親以爲他沒在家,就沒有鎖門,他小心地從門縫裏望去,隻見母親躺在躺椅上,雙眼緊閉,兩隻手垂在身旁,像是在睡夢中一般安詳。
而父親則在一旁輕聲低語着什麽,在他看來,父親那詭谲的眼神,更像是在念着某種可怕的咒語,他擔心母親因此而一睡不起,便沖了進去。結果,自然是招來一陣呵斥。
而他擔心的事終于來了,那一晚他在睡夢中驚醒,發現父母的卧室門是開着的,母親緊閉着雙眼,像一個木偶似的僵硬而緩慢地走出房門,徑直打開客廳大門,走向了門外的走廊。
他擔心而害怕地跟上去,發現母親雖然閉着眼好像睡着了般,但是卻很有方向感,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最後竟然來到了房屋的頂樓。
他記得那一晚的頂樓風很大,氣溫很冷,瘦小的他在寒風中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他那一句“媽媽”還未喊出口,便看見她那纖瘦的身軀随着寒風墜入了樓外。
他哭喊着撲倒在牆邊,踮起腳尖隻能隐隐看見那一灘殷紅的鮮血慢慢浸染了地面。
而他被鄰居抱回家家時,發現父親還躺在床上,像失去生命般沉睡不醒。
有人說,他父母服了安眠藥一起殉情。
也有人說,他父母中了邪。
還有人說,他們遇到了夢魔,母親在夢遊中死去,父親在夢境中沉睡,幸而發現的早被救活。
從那開始,他就痛恨做夢。
爲了讓自己不再做夢,他便開始偷偷翻看父親研究的書。
催眠,夢境,解夢,潛意識……
那些在年幼的他眼裏看起來光怪陸離的詞語,從此走進了他的世界。
他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要想對抗敵人,首先得了解敵人。
所以,他必須了解“夢”。
而自從母親死後,父親變得更加古怪,好幾次他半夜看見父親像母親那樣如行屍走肉般在屋裏遊走;也曾半夜醒來,發現父親正蹲在自己床邊,雙眼緊閉地看着自己。
他又開始害怕,害怕父親會跟母親一樣,在睡夢中死去。
這樣的恐懼伴随了他好幾年,終于,他的父親在他十五歲那年失蹤了。
也是一夜之間,父親的房間空無一人,整個屋子的門都打開着,像是進了盜賊将他的父親偷走了般。
“滴滴滴!”一陣細小的警報聲将他的思緒從過去的陰影裏拉回,他深深呼了一氣,低頭發現自己給最後那株花草澆灌的水已經超标了。
他站起身來,将水壺放在桌上,走到落地窗邊,微風将白色的窗簾輕輕吹動。
你到底在哪裏?還活在這個世上嗎?
穆赫在心底低聲歎息道。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到出屋子,來到書房,打開筆記本電腦,快速調出資料。
柯林女中死亡事件,雲南鬼林,醫院屍體案……
爲何他隐隐覺得這之間有着什麽聯系?
他站起身,拿着筆走到白闆前,迅速将三個案件寫在上面。
三者似乎都引向了——夢境?
去雲南之前的那個夢裏,他夢見了母親,她所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他轉身将書櫃裏的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放着從雲南帶回來的“回歸之眼”。
腦海裏似乎又浮現出了夢中那墜落的身影旁蔓延出來的一灘血迹,那詭異的字母……
DREAM?
到底代表着什麽?
穆赫神色隆重地望向窗外,夜漸漸深了,窗外暮色降臨,一片漆黑,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悄無聲息地遮住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