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他不笑,自從昨天收到兩年的學費,他拮據的生活就得到了很大改善。昨天把錢交給老婆的時候,看到老婆的笑臉,他非常開心。總算盡到了男人養家糊口的責任。
而帶來改變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弟子,葉問自是帶着幾分感激和欣喜。
左小右很同情這個男人,窮困的境遇把一個武術宗師逼到這種地步,真是時代的不幸。
“師父,早。”左小右笑笑:“今天師父氣色很好。”
“是嗎?”葉問開懷一笑:“托福,托福。”
托誰的福?心照不宣。
……
“我們詠春呢!是攻守合一的。一攻一打,是以最短的時間去擊倒對方的。”
“看,這就是攤打。”
“連消帶打,日字沖拳。”
“明白了嗎?”
“……”
葉問是個很稱職的老師,非常有耐心,對左小右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翻來覆去的言傳身教。
左小右跑了十幾年龍套,在橫店遇到過不少的龍虎武師,倒是學了點強身健體的功夫。再加上來到這個時空年輕了十歲,讓他的身體達到了巅峰狀态,根基在葉問看來倒也不錯,教的就很起勁。
左小右難得有名師指導,學的也很認真。于是師父滿意,徒弟滿足,短短幾個小時,師徒之間的關系就親近了許多。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左小右正滿身大汗的練着木人樁,這時一陣輕緩卻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伴随着一聲好聽的:“吃飯了。”
左小右停下來,扭頭一看,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肚皮鼓鼓,提着木質飯盒的漂亮女人走了進來。
是她,葉問的妻子,張永成。
“永誠,你來啦!”看到老婆提着午飯過來,葉問很高興,趕緊上前把飯盒接過來,嘴裏卻在責備:“我都說中午在外面吃了,這麽辛苦幹什麽?我真服了你了。”
“你第一天教徒弟,我想過來看看。”張永成帶着大家閨秀的溫婉微笑,扭頭看向左小右。
左小右在張永成臉上一掃而過,帶着幾分疑問的看着葉問。
葉問笑道:“阿右,這是你師娘。”
“師娘好。”左小右連忙問好:“我是左小右,師父的徒弟。”
“我昨天聽你師父說過了。”張永成眼睛裏帶着幾分感激,微笑道:“阿右,謝謝你。”
“謝什麽?”左小右故作糊塗。
張永成卻當了真,很誠懇的說道:“謝謝你一次交了兩年的學費,這筆錢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師娘言重了。”見張永成也是實誠人,左小右搖搖頭:“不管在任何武館學武術,都要交納學費。我曾經聽說過師父在佛山的大名,知道師父的厲害。所以我一次交那麽多學費,隻是想多和師父學點功夫,師娘沒必要謝我的。”
“是好是壞,我們分得清。”張永成是大家閨秀,善解人意,見左小右不想多說,便不再多言,隻是默默把他的好記在心裏。
“吃飯吧!”
葉問站出來圓場:“先吃飯。阿右,一起吃。”
“好。”左小右沒有拒絕,但是看到從飯盒裏端出來的這些飯菜,全是幹巴巴的素菜,油水很少。
“師父、師娘稍等。”左小右走出了庫房。
“阿右,你去哪?”
“我去買點東西。”左小右快步離開了天台。
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張永成輕聲道:“阿右身材高大,卻一身的書生氣,應該是個頗有學識的大家少爺。”
“誰知道呢!”葉問對左小右并不了解:“但阿右聰慧,性情中正平和,很适合傳承中國武術。”
“别再提武術了,快去洗手吃飯。”
“聽你的。”
不久之後。
“師父,師娘。”左小右提着一堆東西回來了。有一隻燒鵝,兩隻活雞,一籃雞蛋,還有一些蔬菜水果。
“阿右,你這是?”葉問和張永成愕然。
“燒鵝是午飯,另外這些東西是給師娘補身體的。”左小右把東西放下,擦擦汗,笑道:“我看師娘氣色不太好,應該是長時間的缺乏營養造成的。平時還好,但現在師娘懷孕了,應該多補補。這兩隻雞拿回去炖一炖,雞蛋每天吃兩個,蔬菜水果每天都吃一些,合理搭配營養,對師娘和肚子裏的孩子都有好處。”
“阿右,你……”葉問和張永成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作爲一家之主的葉問更是對張永成心懷愧疚。
“師父,師娘,什麽都别說了。”左小右露齒一笑:“徒弟孝敬師父和師娘是天經地義的。不是要吃飯嗎!我都餓了。”
張永成看着他,抿嘴一笑。葉問愣了下,旋即大笑:“好,吃飯,吃飯。”
葉問和張永成已經很久沒吃過葷腥了,托左小右的福,這隻燒鵝直接被他們消滅了大半,吃的肚皮發脹。張永成本就隆起的腹部更顯得圓滾滾了。
飯後,左小右本想幫張永成收拾碗筷,卻被張永成拒絕了,說這是女人的事,男人不要碰。葉問也泡了一壺茶,道:“阿右,坐下,陪爲師說說話。”
“是,師父。”
這個時期的人還保留着大部分的傳統,張永成的賢惠在這個時代很常見,隻是像葉問這麽疼老婆,又落得下面子的男人卻比較少見。在左小右看來,葉問這種男人不管放在任何時代都吃得開,沒有女人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阿右,喝茶。”
“師父,我自己來。”
以前葉問喝茶,用的都是瓷杯,茶也是好茶,就算不名貴,也非常講究。但現在生活所迫,就隻能用玻璃杯了,茶葉也是便宜的下等茶。
沒有人會笑話,因爲在這個不幸的時代,絕大部分人都差不多。
“阿右,我看你談吐斯文有度,應該讀過幾年書吧!”葉問端着茶杯,笑問道。
左小右略作思索,道:“讀過十四年。”
幼兒園兩年,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一共十四年。
“哦?”葉問有些驚訝:“讀了這麽多年書?是在國内還是國外?”
“國内。”左小右道。
“看來你家學淵源啊!”
在這個時代,國内的教育還比較落後。讀得起書,讀得起十幾年書的,幾乎都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最不濟也是地主家的孩子,而且必須是詩書傳家的地主。所以葉問推斷左小右必然是頗有家學的家庭出身。
葉問也是大家公子出身,當年住的是私人院落。後來日軍侵華,把他家的房子收走當辦公樓使了,由此可見葉問家的房子有多寬敞,多豪華了。
現在遇到一個出身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脾氣性格和自己也有幾分相似,葉問心生親切,問道:“阿右,你是哪裏人?”
“我是北河人。”左小右什麽也沒有解釋,隻是簡單的回答問題,至于葉問怎麽理解?那是他的事。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葉問感慨道:“難怪阿右你身材如此高大魁梧。”
“師父,北河也有很多矮個子,隻是個高的比例比南方要高一些。而且南方也有一些身材高大的人,隻從身材看,分辨不出哪裏人的。”
“呃……”葉問面色一僵,滿臉尴尬的幹咳一聲,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阿右,你教訓的對。”
葉問連忙道:“師父,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葉問擺擺手,身爲一代宗師,這點氣度還是有的:“阿右,既然你是北河人,怎麽到香江來了?”
左小右沉默片刻,低聲道:“雙親亡故,就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阿右……抱歉。”葉問不太習慣安慰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啊你,總是問到别人的傷心事。”張永成走了過來,先是責備葉問兩句,随後看着低頭默然的左小右,帶着幾分母性的光輝和慈祥,柔聲道:“阿右,人死不能複生,别太難過了。若你父母有靈,也一定不希望你這樣。”
左小右有點慚愧,他低頭不是因爲難過,而是因爲撒謊,不好意思見人。
葉問和張永成對他的印象很準确,雖然已經是三十歲的大男人了,他卻依舊有着濃濃的書生意氣。
傲骨铮铮,臉皮很薄。
好在接受現代主義教育多年,再加上十幾年的社會閱曆,倒是不會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對一些沒面子的工作,還是會有抵觸心理。
說簡單點,有點矯情。
哼哼唧唧的應付過去,左小右說下午還有點事要做,不來學武了。葉問見左小右不來,幹脆鎖上門,提着那堆東西跟張永成回了家。
此後數日,左小右每天跟着葉問學習詠春拳,并不時的買一些吃穿用度的東西孝敬師父、師娘,讓葉問和張永成很是不好意思,卻也拒絕不了,因爲這些東西都是他們家所需要的。托左小右的福,最近葉問家的日子過的挺舒服的。
關系近了,總要相互認認門。這天學完功夫,左小右去葉問家裏認了下門,看到師父和師娘住的地方十分簡陋,心疼的不行。連拉帶拽的讓葉問一家三口搬到他家裏去住。
葉問和張永成哪好意思,連連推拒。但左小右說了一番話,讓他們沒有了拒絕的借口。
“師父,師娘,弟子在世上舉目無親,蒙師父不棄,收爲弟子。正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如今師父、師娘生活困苦,弟子若無能力也就罷了,但弟子家有空閑房屋,又怎能眼睜睜看着師父和師娘在這裏受苦?更何況,師父、師娘忍心讓師弟和你們一起受苦嗎?”
左小右一把葉準擡出來,葉問和張永成沉默了很久,最終點了頭。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葉問、張永成、葉準,一家三口搬進了左小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