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感染風寒,是怕見到蕭宸吧。”想起許子攸之前對蕭宸做的事情,我言語中不禁帶着一絲陰冷。轉念思及,許子攸向來淡泊,若不是爲了許家,恐怕她也萬萬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比起安國夫人,奴婢倒是更擔憂一事。”碧兒在身側緩緩說道,眼中帶着凝重之色。
“本宮知道你想說什麽,隻要他不踏出霧靈山,本宮不進去,總是撞不見的。”
湯泉行宮背倚霧靈山,而霧靈山中囚禁了何人,至今想起來讓我心中也不免一陣寒顫,雖他已被囚禁,卻給我留下揮之不去的噩夢,那抹似笑非笑的神采在腦海中縱使過了這麽久,也依然揮之不去。
“無妨,重兵把守,就算他有天大的本領,也踏不出霧靈山半步。”我喃喃說道。
第二日一早,碧兒早已侍立在側,我掀開落紗帷幔,廊下雨水依舊滴答不停,這場秋雨從昨夜到今日也未見停歇,碧兒見我醒來,連忙伺候我換衣淨面。
我站在窗前看着纏綿的秋雨,竹林也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好好的秋狩遇到一場秋雨,看來木蘭圍場也無法進行了。
正思量着,殿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我擡眸望去,竟是章敏姑姑與李明顔帶着婢女來了。
章敏姑姑一身碧色錦緞,宮服雲髻,端莊華麗,她身爲皇家女兒,向來容儀整齊,最狼狽之時,也不曾見到她有一絲不整,反觀李明顔,一身素服,珠翠盡除,自從大哥走後,她便獨自守着肅親王府,章敏姑姑勸慰過多次,讓她返回李府,她也沒有答應,執意守着肅親王府,爲大哥守節。曾經我不喜李明顔桀骜跋扈的性子,待她也并不親熱,如今看來,她倒是個忠貞節烈的女子。
“這下着雨的天,姑姑與王妃怎麽過來了?”我見她們進入殿内,俯身與我行禮,急忙讓她們起身。
落座之後,章敏姑姑與我寒暄了幾句,李明顔隻安靜的在一旁,望着窗外連綿不絕的秋雨,偶爾側過臉看向我。
我知姑姑與李明顔雨天前來,定是有要事相商,看着李明顔偶爾擡起頭看向我,眼眸中盡是蒼涼,我緩緩說道:“司甯在宮中伴讀也有快十五了,等他滿了十五,本宮就讓他返回肅親王府。”
李明顔眼中閃過喜色,章敏姑姑松了一口氣,說道:“隻是小王爺性子随着王爺,倔着呢。”言語中盡是無奈。
雖大哥離去,對李明顔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而今,隻有墨司甯,才能使李明顔有也許安慰,雖不是親生的,但按照李明顔對大哥的深情,定會将墨司甯視如己出,如今肅親王府已經沒了大哥,斷斷不能失去墨司甯這個世子。
“司甯這孩子,雖性子倔強,卻明白事理,當初我讓他留在皇宮,一則是想他伴着啓兒,兩人一同讀書,相互勉勵,再則是不想他回到肅親王府,總想起大哥之事,免生悲懷,倒是本宮小瞧了司甯,他比我想的更堅強。”想起司甯倔強的性子,自從大哥離去,他雖沒透露出半分悲戚之色,但啓兒卻告知我,司甯常常夜不能寐,獨自望着西北出神。
章敏姑姑聽我這樣說道,容色緩和,轉頭看了看李明顔,說道:“如今肅親王府也隻得司甯一個子嗣,縱然明顔多不得王爺喜愛,終歸司甯是王爺唯一子嗣,定然明顔視若己出,也不枉我老來還操心兒女。”
我看着姑姑眉角已有些細紋,心中不忍,檐下雨水依舊不停,我轉頭對李明顔說道:“王妃放心,司甯定會好好侍奉王妃。”
碧兒送走章敏姑姑與李明顔,我獨自站在廊前,伸手接住檐下落下的雨水,秋雨微寒,落入掌中帶來陣陣寒意,看着掌中的雨水漸漸漫出,轉眼碧兒撐了紙油傘歸來,看我隻着了單薄衣衫,趕忙将回殿拿出披風爲我系上。
秋雨纏綿,一日的雨水竟落了一整天,蕭宸的木蘭圍場也因這場秋雨而興緻恹恹,倒是啓兒與司甯冒雨秋狩,吓得随行侍從好一陣擔憂,蕭宸倒是朗笑着稱贊二人,興之所至,不畏風雨。
我曾遣人送往木蘭圍場書信,讓蕭宸待雨停歇之後來湯泉行宮泡泡溫泉,蕭宸身有舊創,溫泉對他的舊創多有益處,他倒是遣人來告知我,難得抛開國事,待天朗氣清,定要盡興,國務繁忙,隻能暫在木蘭圍場處理政事,如此一來,我與他雖隔着不遠的距離,卻也分隔兩地。
難得有着這樣悠閑的時光,我就安靜的呆在湯泉行宮,與一同前來的命婦貴女閑時猜謎,泡溫泉,寫詩作對,反倒令我樂不思蜀。
我斜卧在貴妃榻上假寐,三哥從前就老愛笑話我,說我一向懶怠,若是能躺着決不坐着,若是能坐着,絕不站着。我倒是覺得他剖析的十分精确,想到以前,不禁有些傷感,慵然的撐起身子,喚了兩聲碧兒,無人應答,這丫頭自從來了湯泉行宮,越發疏懶起來,殿外婢女聽見呼喚,匆忙入内,告知我,淨玄大人來了,碧姑姑說出去會兒。
我嘴角含笑,起身赤足着了繡履,拖着長長的裙裾,繞過回廊,遠處傳來一兩聲女子踢彩毽的嬌笑,我偏過頭望過去,看見一身淺碧色宮裝的碧兒與黑服勁裝的淨玄,碧兒緊抿着嘴唇,淨玄一臉漠然的看着前方,看見我緩緩而至,碧兒趕忙走向我,将手中的柔衾披在我身上,輕聲說道:“淨玄大人來了,奴婢見您在午寐,便沒有打擾。”
我揚起頭,淨玄依舊站在原地未動,隻轉頭看向我,沉默了片刻,走到身前,依舊冷漠的言語:“陛下遣我來告知娘娘,陛下明日返回帝都,娘娘是否一同返回?”
不知不覺已在湯泉行宮呆了半月,我盯着他身後一叢木槿,不理會淨玄,繞過他的身後,俯身看着粉色木槿,低低喃語:“木槿也開了,二哥王府中的薔薇也該謝了。”二哥不喜其它花卉,倒是對薔薇獨獨憐愛,王府之内四處可見各色各式的薔薇淩然盛放。
淨玄低頭看着我,碧兒望了他一眼,極快的收回目光,我起身看着淨玄,說道:“那就請淨玄大人替本宮回複陛下,明日鸾駕返回帝都。”
小小的湯泉行宮因我帶着衆多帝都命婦貴女前來,擠得熱鬧非凡,昨日得了淨玄消息,便讓人告知各院今日返回帝都,待一早收拾好行裝,在碧兒的攙扶之下登上鳳車,身後長長的隊伍卻早已規整完畢,雖已入秋,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盛裝錦繡,珠翠绫羅,掩蓋不住的喜悅,她們自帝都一路跟随我來到湯泉行宮,若是我不言返回,她們也絕不敢先行離去。
蕭宸率領文武百官皆輕騎返回帝都,我的鸾車自然不比他的行程快速,待我回到合歡殿,蕭宸已在宇玉殿處理朝政。
啓兒與司甯踏入合歡殿,我正讓碧兒将在湯泉行宮尋得的一葉夕好好收起,待師叔回來時,可與他一同品嘗。
啓兒入殿便驚呼:“好香的酒。”
“你倒是好靈的鼻子。”一葉夕是湯泉行宮特有的好酒,得竹葉上清晨第一夕晨光露水所釀造,我将手中的一葉夕交給碧兒,讓她好生保管。啓兒快步走到碧兒身邊,拿過碧兒手中的一葉夕,轉身與我說道:“母後就是偏心,如此好酒,老是給師叔祖留着,也不分兒臣與司甯一兩點。”
我笑着看着他,讓碧兒将一葉夕給他,說道:“你師叔祖就這點喜好了,若是知道你與他搶,可不得跟你拼命。”